狹小的空間,幽暗的環境。
潮溼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蒼白的火焰在林譾手中燃燒,只能照亮面前三寸之地。
再遠一些,光亮就會被幽暗吞噬。
林譾感覺到身後有人,兩三個人。
是兩個?
還是三個?
他不知道,感知受到嚴重影響,無法準確感知身後到底有幾個人,更無法分辨他們是誰。
他們自稱是談夢霖、卡伊諾斯、銀雀思婷,卻只有兩種音色。
有時,談夢霖的聲音自稱是銀雀思婷。
有時,卡伊諾斯的聲音自稱是談夢霖。
有時,他自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自稱卡伊諾斯。
他試過轉身面對他們,但聲音還會在身後響起。
在他的感知裡,那兩三個人一直在身後,無論他如何轉身。
那兩三個人只有聲音像他的隊友,說話習慣、行為表現、性格作風等都與印象裡的他們不同。
林譾猜測,自已可能中了幻術,於是掏出了“虛光假火”的一縷分身。
那些聲音頓時離他遠了數十米,但仍在附近,高聲叫喊。
然而,當他開始行走時,卻發現,這片空間很小,只有五米方正。前後左右上下都是五米,牆壁是一根根金屬質感的物體,整個空間像是正方體的鐵籠。
以前都是他將錯誤鎖進囚籠,現在是他被錯誤鎖進囚籠。
這種感覺……有點奇妙。
林譾就在囚籠邊緣坐下,手捧一縷火焰,靜靜感受這片幽暗。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彷彿有千萬雙眼睛在監視著這片空間,監視著他。
特別是來自身後的目光,充滿了惡意,似乎想吃了他。
身後又一次傳來談夢霖的聲音。
“隊長,快想想辦法啊,我不想死在這裡,我還沒談過戀愛,不想死,嗚嗚嗚……”
林譾的表情毫無波動,心裡有些厭惡。
如果沒記錯,談夢霖也是有孫子的人。
他在想:困住他的錯誤擁有思考能力,但腦子可能沒有,有也只有一點點,似乎懼怕他的封印術,試圖借用“隊友”的語言攻破他的心理防線,使他無法集中精力施展封印術?
然而,他的封印術需要不少時間與隊友的幫助。
隊友不在身邊,他不敢直接畫畫,那會被看穿。
而且,他並不知道,困住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辦法,他只能靜靜地坐著,假裝自已很淡定,胸有成竹,不懼任何危險。
不過,這樣並不能長久,對方遲早能夠看出他的虛實。
他在思考,該如何破局?
隊友的聲音持續傳來,嘈雜,混亂,爭吵,戰鬥,慘叫……
一切的一切,讓他感到心煩,無法集中精力。
他知道不能被分散心神,但那些聲音不斷地衝擊他的後背,激盪的無形力量將他層層包裹,浸潤他的肌膚,滲透他的血肉,搖動五臟六腑,打亂血液流動,使人身不靜,心難靜。
他定力不夠,受到了嚴重影響。
煩躁的他想消滅這些“隊友”,送他們退役。
獵手退役還能成神,或當旅者,還有機會再見。
這一刻,他覺得自已被姜子玉影響了。
想到姜子玉,又想到許荇等人,也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如何?
一個個隊友的面龐從眼前閃過,一道道虛影出現在他面前,先後開口呼喚、呼救、咒罵、抱怨……
林譾閉上眼睛,但依然可以看到那些虛影。
呼喚聲,呼救聲,咒罵聲,抱怨聲……漸漸地強烈起來,彷彿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又好像變成千萬隻小手推拉著他,想帶著他墜入無盡的深淵。
“好煩……”
林譾沒有開口,但他的聲音也在腦中響起。
這個聲音瞬間壓下了所有雜音。
世界清靜了,但一團充滿殺意的火焰在心中緩緩燃燒。
“殺了他們……”
“殺了他……”
“殺了……”
“殺……”
“殺!”
林譾睜眼,口吐“殺”字,熄滅手中火,而殺意的火焰自眼中噴發,點燃自身,驅散所有黑暗。
隊友們一個個驚慌逃散,哭爹喊娘。
林譾卻未追殺,而是看向了囚籠欄杆之間的縫隙。目光穿過縫隙,看到了囚籠之外的場景——百八十個莫可名狀的物體圍著囚籠轉圈圈,數千隻眼睛盯著他,吱哩哇啦地說著聽不懂的話,只有惡意十分清晰。
見他看過來,它們嘖嘖怪笑……也許是笑。
林譾在火焰中解下鎧甲,撕碎內衣,袒露上半身。
意念一動,背上的畫緩緩流動。
與此同時,他聽懂了那些東西的話。
“他在幹什麼?”
“要殺了!要殺了!”
“骯髒的人類,自相殘殺吧!哈哈哈……”
“不好!有個封印師看穿我們的把戲了!”
“沒事,送他離開,先解決其他封印師。”
“封印師還真是難搞。”
“他到底在幹什麼?”
林譾沒幹什麼,只是釋放了封印在自已背部的錯誤——一個差點要了他小命的錯誤,來自總監的饋贈,被他取名為“亂拔心絃”的錯誤。
黑暗從他背部蔓延出來,裹挾著無數奇怪的碎片,一點點吞食他身上的殺意火焰。碎片們輕輕顫動,像一個個鼓點,又似心臟在跳動,模仿那百八十個錯誤的某種韻律,漸漸同步。
於是,這片空間響起了百八十種心跳聲,每一次心跳聲都在加強,越來越強。
錯誤們察覺到異常,嘶聲怪叫。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是錯誤!是我們的同類!”
“該死!說好的一致對外呢?”
“我不玩了!你們繼續!”
“等等!先除掉叛徒啊!”
“再見……不,永遠都不要再見!”
錯誤們一鬨而散,只剩幾個還在堅持,但它們的形體在不斷增強的心跳聲中,隱隱有潰散的趨勢。
最終,它們也跑了,一個不剩,也一個沒死。
失去敵人,碎片們開始同步林譾的心跳。
林譾趕緊將“亂拔心絃”收回畫裡,感受到痛苦如浪潮般,一陣一陣的襲來,衝散他的筋骨,撕裂他的面板。
他癱軟倒地,呼吸漸弱。
血液從密密麻麻的細小傷口流出,他很快變成一個血人。
千萬個細小傷口向外翻卷,散發烤肉的氣味,雙眼已成焦炭——殺意的火焰是真的從他體內燃燒起來了。
他的生命,也到了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