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武則天的心腹,人稱內相。此刻雖然因為事發突然有所失態,但在聽完事情的首尾之後,很快就重新恢復了鎮定。

“六郎隨我去面見聖上,五郎你隨楊內侍速往五鳳樓而去,告訴武攸宜讓他迅速出擊平定南衙府兵”上官婉兒念頭一動便安排好應對之策。

“外頭如今兵危將險的,婉兒如何安排我去送死!”

張易之那肯按照這般安排去做,此刻武攸宜這人說不定已經投降了。不然就憑五鳳樓的高大,若非那些叛軍勢大,何至於滿宮城的示警!

顧不得張易之的不滿與慌張,上官婉兒白了他一眼就帶著張昌宗往寢殿而去,而張昌宗臨走時只是向一旁的兩個內侍示意,然後便不管不顧地離開了。

原本張易之還指望著弟弟拉自已一把,沒想到到頭來自已卻被無情的拋棄了。

“國公,其實外間並沒有多大危險!”其中一名內侍眼見著張易之臉色不對立刻上前安慰道,“以五鳳樓的雄壯南衙之軍一時半刻也無法攻克!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撫人心!”

“只要國公登上五鳳樓穩定宿衛之心,久攻不下,叛軍會自行瓦解,到時候只要國公振臂一呼自然可以消弭這次大禍”其中一名年紀較輕的宦官從旁勸諫補充道。

“嗯,讓我好好想想!”

張易之有些遲疑,他太清楚自已身邊都是一群什麼人,武攸宜真有這個本事統帥禁衛穩定人心,他堂堂皇帝親侄又何必阿諛奉承自已!

“國公,現在已是火燒眉毛了,實在不行還可從禁苑潛往上陽宮,發上陽宮宿衛夾擊南衙叛軍!”年輕的宦官有些焦急,事關大家的生死,怎麼就碰上這麼一個優柔寡斷之人!

張易之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不再遲疑,“就先前往上陽宮!召集禁軍夾擊叛黨!”

已經有了決策,張易之迅速帶好印鑑憑證,跟在兩名宦官身後穿過禁苑來到右掖門,憑印鑑出門之後,便騎著馬直奔上陽宮。

上陽宮乃是唐高宗時期所建的皇家別宮,與紫微宮十分接近,兩者之間有一條狹小馳道,快馬疾馳之下不需片刻功夫就可到達。

就著星光點點,張易之已經可以望見上陽宮通仙門的城樓,影影綽綽之間雖看不大真切,但城樓上火把聳立,人影往來足以說明上陽宮宿衛並未參與政變!

自出迎仙殿以來一直緊繃著神經的張易之此刻終於是放下心來,太子造反,二張鎮壓叛亂,到時候看誰還敢說自已只是以色事人的玩物!

正好趁機將那些反對自家兄弟的文官清洗一番!

“此次功成,全靠內侍的進言,等事成之後我一定上書陛下為內侍請賞!”

張易之此刻反而不急了,甚至學著那些傳奇話本里的橋段開始拿腔作勢!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誰敢說我不是真英雄!

“全靠國公抬舉!”年輕宦官並沒有因此而居功自傲,走在這條狹窄小道之上總是讓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自已等人就好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屠戶的陷阱。

“此處地方逼仄,還是快些透過為好!”年長一些的宦官也開口勸道,這樣的地形還是早點透過為好。

上陽宮與紫微宮之間這條狹小道路靠著禁苑,南部是洛水,北部是禁苑池沼,都是些草木茂盛之所。

雖然此刻時值隆冬,草木凋零,但那些枯枝灌木之間依舊令人難以察覺·,但凡有歹人躲藏其間突然襲擊,驚慌之下怕是逃脫都難!

“怕什麼!太子忤逆,趁陛下龍體欠安之際叛亂,尚有義士張貼其反跡於天津橋,可見人心向背,又會有多少人追隨那些亂臣賊子呢!”

張易之全然忘記了自已之前的醜態,沉浸於自已的英雄世界當中,甚至故作豪邁地仰天大笑,“大好頭顱在此,誰人能夠取之!”

“嗖”的一聲箭鳴,張易之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摔下馬背,栽倒在道旁地枯草雪堆之上,然後就立刻有幾名甲士上前擒住他,不讓他掙扎!

“本就是個賣色的倌兒,竟然還學大丈夫英雄作派,就憑你也配!磨磨唧唧地害的俺們好等!”其中一名領隊的甲士,大步上前也不管正掉轉馬頭準備逃跑的兩名宦官,操著閒言碎語一巴掌將昏厥的張易之扇醒!

幸虧之前張易之已經將馬速放慢,不然就憑他那嬌弱的身子骨摔倒在冬月凍僵的地面上怕不是要立刻銷賬。

被人一巴掌扇醒的張易之,驚恐萬分地望著四周的披甲武士,跌坐在地的他連忙拜伏在地大喊:“壯士饒命,壯士饒命,我願降了太子,降了太子!”

然後就是磕頭如搗蒜,全無之前的囂張氣焰!

“嗖嗖”兩聲箭鳴,兩名宦官胯下馬匹應聲而倒,將馬背上的人摔了出去!

“哼哼,中郎將面前還想逃跑,簡直是不自量力!”那甲士是絲毫不覺奇怪,吩咐左右上前將兩名宦官擒拿過來,等待中郎將發落!

“李甲,將兩人捆上馬,帶往應天門,交由義興郡王發落!”黑夜當中,手持弓揹負箭矢的李承況若有所思地走了出來!

自從在天街上遇到李重俊被他言語打動之後,李承況就奉命來到這甬道之中埋伏。

剛開始他以為李重俊是想讓他防備上陽宮守城左羽林衛將軍趙承恩,以他區區三十人的隊伍是怎麼也不可能擋得住上陽宮宿衛的。

只不過李重俊確實告知他不用擔心趙承恩,而是讓他戍守在兩宮之間的甬道,擒拿住所有從宮城出來之人,而且不要驚動上陽宮!

“殿下果真是神機妙算!他說有奸臣會從禁苑出逃,還果真就有!俺老李還以為他是在誆騙俺,害俺在這冰天雪地裡挨凍!俺可是對郡王佩服的五體投地!”

令人將張易之等人困在馬背上後,李甲咧著張笑臉到李承況面前湊趣,原本他還以為自已是徒勞無功,白白丟了建功立業的機會,沒想到這回還有機會立個頭功!

“休要聒噪!當心驚動了上陽宮的趙承恩!”李承況此刻是滿腹的疑惑也不與部下多糾纏,翻身上馬之後率領眾人直奔應天門!

張易之被困在馬背上,雖然御街平整但還是將他癲了個七葷八素!

望著燈火堂皇,甲士肅立的應天門,張易之有些後悔沒聽上官婉兒的話,自已終究還是來了應天門,只不過是被綁過來的!

看見李承況領著一英武少年前來,張易之很有眼力見地叩首下拜,“罪臣拜見義興郡王,郡王英勇不凡,神機妙算,易之拜服之至,罪臣早就覺得殿下才是國家之望時常勸諫陛下立郡王為皇太孫!”

“好了!”李重俊出聲打斷了張易之的喋喋不休,無非是想留條性命罷了,他也不是非要殺張易之不可,只要對方肯配合!

“張侍郎,小王有些小事需要侍郎配合,不知~\"

\"單憑郡王吩咐,小人絕對配合,絕對配合!”張易之拱起身,努力點頭。

“這樣就好,來人吶,為張侍郎鬆綁!”李重俊手指一揮,身後的甲士立即上前為張易之解開繩索。

李重俊避開一臉諂媚走向自已的張易之,反而看向被扔到地上捆得結結實實的兩個宦官,這兩人被摔得鼻青臉腫,受傷不輕,一時半會兒還緩不過勁來。

“這兩人是什麼人?”李重俊眯著眼上下打量著兩個宦官,一者年輕,一者正值壯年,雖然都是宦官,卻都生的十分高大,像武夫多過像太監!

“呃,回稟殿下,那年長的是宮闈令楊思勖,年輕的是宮闈令高力士。這二人奸頑不化,企圖發上陽宮宿衛夾攻太子,實是狼子野心,還請殿下殺之以正人心!”張易之義正辭嚴地令人恍惚。

這他孃的到底誰是奸臣?

李重俊只是冷哼一聲,“哼”,並沒有接過話茬,張易之見狀立刻俯首認罪,戰戰兢兢,“來人,這兩個太監弄醒!”

言語之中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這令扈從一旁的獨孤禕之與李承況都是一頭霧水,抓到張易之都沒見郡王如此興奮,怎麼抓了兩個太監就這麼激動!

難不成郡王的目標一直都是這兩個太監不成?

李承況狐疑地望著正來回巡行等待太監甦醒的李重俊,眼下不是應該押著張易之到應天門下,勸武攸宜等人開門投降更為重要嗎?

李重俊眼下沒有心情去其他人解釋為什麼一定要弄醒高力士等人,他只知道殺武三思全家的最後一塊拼圖已經拿到手了!

前世記憶當中,神龍政變之後,洛陽長史薛季昶之所以沒能趁亂誅殺武氏父子就是有人通風報信!

有人在政變當夜通知了武三思,正是因為得到了內情,武三思不僅沒有在政變之時犯下大錯,反而明哲保身之餘做了不少正確的舉措。

同時還在薛季昶派人捉拿他們父子之前就已經逃之夭夭。

一切都是因為有人報信,而報信之人正是宮闈令高力士!

高力士本是名臣馮盎後代,因為父親捲入了嶺南流人造反案而被閹割被李千里送入宮中,因為年齡小又犯了過錯被武則天趕出宮,被宦官高延福收養。

而高延福更是出自武三思家,素來與武三思親近。高力士因此也是經常往來於武三思府邸,更是在武三思的幫助下,不僅重回大內,更是成為執掌宮門宮闈令!

前世就是高力士憑著手中權力從禁苑右掖門出宮,稟告武三思政變內情,使得武氏父子提前逃入上陽宮躲過了五王的搜捕。

而正因為上陽宮城守趙承恩不僅是李顯藩邸舊臣更是李顯心腹,五王這才會放棄到上陽宮捉拿武氏父子斬草除根,以至於最後被武三思害死,也迫使李重俊不得不起兵造反!

經過軍士一番折騰,高力士二人這才悠然轉醒,看見臉色異樣的李重俊,兩人都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高力士!楊思勖!是誰讓你們向武三思求援,發兵攻打宮城?”李重俊語氣嚴厲,好似事情真的如此。

“啟稟郡王,張宗昌,上官婉兒淫穢宮闈,勾結武三思汙衊太子謀反,意圖不軌!”

老成一些的楊思勖念頭一轉立刻回答,只不過回答地似乎有些驢頭不對馬嘴。

高力士與張易之還處在懵懂狀態之中,不清楚兩人在打什麼機鋒。

李重俊卻是很滿意楊思勖的回答,轉而去問高力士,“高內侍,你本是名臣之後,因捲入謀逆大案而落得如此下場,不要自無誤!”

高力士不愧是日後能夠名垂青史的大太監,心思兜轉之間立刻下拜,“二張弄權於內,武三思竊國於外,奴婢願為郡王馬前卒為國剪除奸兇!”

不就是構陷嗎?高力士毫不猶豫地出賣武三思轉投李重俊。

“哈哈,如此甚好,張侍郎,你怎麼說?”李重俊大笑之間將目光轉而望向一旁的張易之。

“張宗昌與武三思狼狽為奸,小人,小人數次勸誡都是無功而返,小人,小人…”

張易之已經是泣不成聲了,他現在哪裡還不明白李重俊的意思,只不過兄弟之情擺在那裡,讓他難以抉擇。

“既如此,我也不強迫張侍郎”李重俊對張易之的為難表示理解,“來人,將張侍郎請下去,好生招待一番!”

眼見著幾個如狼似虎般的甲士向自已衝了過來,張易之神色大變,立刻跪地求饒:“郡王殿下,饒了我吧!我願作證!”

見李重俊沒有反應,張易之一咬牙從衣袖中翻出一枚小巧的玉璽,高舉著膝行向李重俊道:“這是天子行璽,上官婉兒,還有張宗昌令小人將之帶往武三思府中,讓其起兵勤王!”

人證、物證齊全,這就是一樁鐵案,武三思淫亂後宮勾結奸佞為亂,鐵證如山!

“獨孤將軍,還等什麼?還不快去誅殺叛黨,掃清餘孽!”

李重俊大笑著接過行璽向獨孤禕之下令,他沒想到還會有如此的意外收穫,現在他再也不用擔心誅殺武三思父子的後患了!

如果只是為了殺人,兵荒馬亂之下直接破門而入就行了,但只要武則天還沒死,李顯畢竟還是武則天的兒子,誅殺武家人你就要給李顯一個交代,給老太太一個說法。

現在有了這枚玉璽,武則天和李顯之間將再也不可能緩和矛盾!

你這麼作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傳位給我?估計之後這將是李顯面對武則天時一直都無法解開的疑惑!

李顯與武氏家族的矛盾也將激化,到時候李顯該考慮地是如何坐穩皇位,而不是關注武三思到底是不是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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