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瞪了回去,時予縱身一躍,跳到地上,提起沾滿墨水的筆,威脅地朝挽瀾揚了一下。

拿著她遺留下來的書,容不塵傾身而下,來到案桌前,翻看著蠻垣的成果,搞得他緊張不已。

“不錯,是進步了不少,起碼看得出個大概了。”

淡淡點評一句,雖算不得什麼好話,但足以讓蠻垣歡天喜地了。

余光中,時予百無聊賴,俯身而立,閒閒幾筆寫起了字。

遺世而立,我自迎風招展。

筆鋒遒勁鋒利,落筆之處,瀟灑自得,真正龍飛鳳舞。

力度之大,似要破紙而飛,完全看不出來這字是出於一個小姑娘。

旁人看不出來,容不塵卻認得,她的字,七分如他。

可是,他不曾在她面前寫過任何一字,更不曾教授過她書寫。

但,她的字,不論運筆走勢,或是落筆勾點,均是他一貫的風格。

簡言之,時予是能寫出同他一樣的字來。

緣何如此?

“瘋女人,看不出來啊,你倒是寫得一手好字啊!”

挽瀾驚訝不已,看她這起筆姿勢,沒個七八年的功底,根本寫不出這蒼勁有力的字型。

嘖,平時見她大大咧咧,壓根想不到她還有這一面。

見字如見人。

這字,倒是能看出其主人堅韌豐風骨。

挽瀾勾唇,意料之中。

要是她寫的字,是那些簪花小楷,雖美矣,但那樣就不是她了。

“嘁,不露一手,還真以為姑奶奶我是浪得虛名啊!”

霸氣一揮,她高昂著頭,斜斜瞥了眼挽瀾。

笑笑笑,我讓你笑,真以為姑奶奶是繡花枕頭啊!

切,閃不瞎你的狗眼睛!

成功看見對面兩大男人驚豔的神情,她傲嬌地從鼻腔裡哼了一聲,轉而看向高她一個頭的容不塵。

比起其他,她更想知道容不塵的態度。

露這一手,她不信容不塵看不出來這其中的貓膩。

沒錯,她就是故意露出疑點,但凡見過他們倆的字的人,不會認不出來他們字跡十分相似。

她就是要試探容不塵,同時也是在以這種方式告訴他,她願意把自已的秘密全部呈現出來。

這是她真心的呈現!

所以容不塵,將心比心,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事事瞞著我了!

默默在心裡如此說道,她緊盯著容不塵的臉,企圖找出一絲波瀾。

只可惜,喜怒不形於色的魔尊,終究是叫她失望了。

“不錯,自有一番風骨。”

看過之後,容不塵如此評價道。

“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時予還是不死心,繼續追問,惹得一旁的挽瀾和蠻垣來回打量他們倆。

容不塵只淡淡望著她,並不言語。

無聲的僵持下,時予率先敗下陣來,咬咬牙,她扭過臉去,不鹹不淡道一句:

“多謝誇獎!”

可熟悉她的挽瀾,能明確感知到,她這是生了氣,於是八卦的眼睛,止不住瞅了他們好幾眼。

“在看,就挖掉你眼睛!”

熊熊燃燒的好奇火焰,在時予橫掃過來的冰冷眼神中,一下就滅了。

發火的時予,平靜只是假象,她的那個眼神,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十分嚇人。

天爺,這瘋女人可真會變臉,還特別擅長偽裝,這驚人的忍耐力,他是大寫的服氣。

不敢看,挽瀾自覺收回吃瓜的視線,安靜當著背景板。

蠻垣在遲鈍,這個時候也感覺得到眼前這二位,氣氛不太對勁。

於是也默默吞嚥了口水,小心控制住自已的呼吸,生怕出氣重了,打擾到他們二位。

在紙上亂畫一通,直到筆上墨水顯不出顏色來,時予放了筆,看也不看容不塵一眼,轉身就走了。

不說是吧!

特能憋是吧!

就是要瞞著她是吧!

不願意接受她的投誠是吧!

行,你天大地大,你嘴犟,你心高氣傲,不說就不說唄,她自已去查!

容不塵望著氣呼呼離去的背影,兩眼含笑。

炸毛了。

他怎麼會不明白她這一舉動的含義呢,她那麼明顯,就只差明晃晃說出來來了——

我身上的秘密,你問,我就全盤托出。

他不是不想知道她的那些秘密,只是,面對她的赤忱,他有些羞愧,於是就難以啟齒。

畢竟,他太清楚她的脾性了,這一番陳情,是試探更是交易。

但凡他開口問了,那作為交換,他亦要付出對等的秘密。

她很聰明,她想從他身上知道的東西,絕對不會是簡單無用的資訊。

敢這樣試探,想來她是摸到了些苗頭。

他的那些籌劃,那些藏起來的心思,註定是要辜負於她。

所以,面對她的投誠,他只能閉口不談。

盯著宣紙上大氣磅礴的字,容不塵微微嘆息著。

掂了掂手裡的書,他知道,這幾天,她總是往這裡跑,一直在找書看。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隱了身形,曾見她一盞燈,一頁一頁翻看著那些古書舊籍。

她並非心血來潮,借書來簡單打發時間。

容不塵能猜到,她如此夜以繼日查詢古書,或多或少是與那黑衣人有關。

於是,今日,他帶來了關於神域記載的古書,隱於萬千叢書之中,然後假裝無事,靜靜站在她的身後。

她想要的,他必定滿足。

情之一字,最是複雜,她能如此竭盡全力阻止黑衣人,恰恰說明她有情有義,不論這情是對誰,只要她有這心思,就足夠了。

羈絆一旦產生,往後就難以舍下。

他要的從來都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神”,而非仙界那些蠢貨。

氣結於胸的時予,跑到魔域最高處,坐著吹了半天的風。

夕陽漸落,淡淡的餘光,一點一點消散。

幾點燈火亮起,呼喚聲也跟著響起。

她站得高,看得遠,看見了青綠色小巷裡,跑得大汗淋漓的孩子,看見了替丈夫擦拭汗水的溫婉婦人。

她耳朵靈敏,聽到了潺潺流水間,孩子戲水的笑聲,聽到了母親嗔怪頑皮孩子的罵聲,聽到了真情告白的羞澀聲,聽到了校練場上耍槍的破風聲。

……

很多,很多。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不生氣了,嘴角不自覺掛著笑。

算了,這樣挺好的,這個悶葫蘆不說,想必也有他的不可說。

他那樣一個散漫至極的老魔頭,心裡總歸是有情的,有情也就有所顧忌。

兩世經歷,她知道,只要魔域在,他就在。

所以,他不會拋棄他的子民而不管不顧,大不了,當他再次永墜地獄的時候,她去“劫獄”。

時予樂觀地想,自已都被自已逗樂了。

她是絕對不可能再讓那樣的事發生!

絕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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