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風聲8
他望向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溫和，談不上別的情緒，只是溫和，那種僅限於熟人之間的溫和。
時予忽然來了情緒，她記起來，不論前世還是今生，似乎對於他們的相處，容不塵一直都是這種態度。
這一世是她主動湊上前去，尚且有藉口，那麼上一世呢？
上一世，倘若是他出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心理，出手救她於困境之中。
那麼，此後待她，為何那般柔和，她上一輩子並無一技之長，甚至於後面種種為人處世、求生保命之道也均受他栽培。
容不塵並非大善之人，唯獨對她，幾乎是毫無緣由的。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好，他於她，究竟是何意？
時予複雜地望向容不塵，第一次陷入自我懷疑中。
她早已經不再單純無知，很多上輩子她搞不懂或是不理解的事情，在這一世已經慢慢展露苗頭。
面前的風小了些，頭上一片陰影，容不塵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身子還沒爽利嗎？”
目光深沉幽暗，他問的不光是她身子的事。
她方才以那種複雜眼睛看他，好似從洞穴裡開始，她的舉動就變得有些不太對勁。
她，在那裡是看到或是知道了什麼？
老實說，他向來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他，但就在方才，時予的眼神竟叫他心煩。
意識到這一點，容不塵輕皺眉頭，不太喜歡自己這莫名的感受。
殊不知，他這一舉動恰好讓時予抬頭看見。
她知道果然。
他的詢問，她如何聽不出來更深一層的含義，他在試探她！
容不塵，你待我究竟是何目的？
兩兩相望，各懷心思。
“我無礙，只是偶感疑惑，有些謎點需要得到解惑。”
時予直勾勾盯著他，笑著無比認真地一字一句問：
“容不塵，你為何那般待我？”
一言出，他眯起眼，危險的暗芒湧動。
氣氛不對，時予心沉了沉，細碎的酸澀悄悄爬進她的心口。
那裡針扎一樣的感覺，不疼但她難受，根本忽視不了這種感覺。
即使沒有嚴明，這無聲的對峙也早已經說出答案。
容不塵對她，是真的別有所圖！
有些難以相信，她忍不住顫慄起來，望著他的目光也勉強不已。
這輕微的鬆動，容不塵察覺到了，他眼裡的寒冰消散開來，恢復之前模樣，下意識伸出手去。
時予卻是被嚇住一樣，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手。
空氣凝固，他倆怔怔望著那懸在半空的手，一時無言。
“嘖——”
容不塵收回手，輕輕嘖了一聲，時予也聽到了，那是他心情差的表現。
“待你哪樣？”
四個字，尾音下垂，表明他此刻的煩躁。
“你對我不設防。”
她斬釘截鐵，全然不在意他眼下的煩悶。
“呵！”
時予個子不高，堪堪到容不塵胸口處。
此刻他彎下腰去，與她平視，卻極具壓迫意味。
“時予，你想問什麼？”
從南海倉虛回來，容不塵的身體受傷開始，他因為仙界重傷時予，再到枯荷吃了仙草也毫無變化，他心情可以說是差到極點。
本來夢魘中時予著急喚他名字，他還心情回暖了幾分，現在也因為她的懷疑以及質問而降到冰點。
時予掀起眼皮，並沒有被他嚇到。
“我想問，你為何對我那樣好？”
她的語氣輕緩，神情卻執拗得不行，這讓即將徹底大怒的容不塵啞了怒火。
他知道她一向是個聰慧通透的，今日這番反常，恐怕是已經知道自己對她的計算了。
他本以為她會問他為何利用她，歇斯底里也好，平靜和緩也罷，總之問的無非是他對她的“有利可圖”。
誰知，她卻是如此真誠又滿是疑惑地問他：
“你為何那樣對我好”。
他對她好嗎？
容不塵懵了。
他可不記得自己哪裡待她好了，於是他頓住了。
其實他不知，時予起初的確是想要問他，到底有沒有算計她。
但就在剛剛他俯身而來的一瞬，她的腦子裡，閃現的是仙界他彎腰、是前世他低頭朝一身血汙的她伸手、是很多個她受阻哭泣時，他俯身下來的場景。
那一瞬，她突然就想通了，或許容不塵對她是別有目的，但那些個相處日子，他是真的對她好。
何況，前輩子直到容不塵被封印在十八層地獄，她都一直平安無恙，甚至於前途一片坦蕩，她的仙途還是多虧於他付出的好些精力和心血。
倘若他真對她別有用心，那也沒關係，至少證明她對他而言，是有利用價值的，這就足夠了。
畢竟，要沒有容不塵，她早就已經死在了塵元手裡，再也不會是後來修煉成仙的時予仙子。
再來，她此生重回百年前，為的不就是報他這恩，願他此生順遂無恙嗎？
既然她對他有用，那就意味著她完成這一心願的可能性就更大。
但她還是想要知道，除了利益外，容不塵對她的好，是否還有別的原因。
只是，時予想要知道的答案，三百年前的容不塵無法給她。
不知為何，早已經準備好回答的容不塵，在面對她清澈不摻雜任何情緒的眼睛，亂了心緒。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要是她大聲問他為什麼利用她，或許容不塵還可以答一句：利益往來而已。
可現下，他知道，憑藉著她的聰明，她是已經知道了幾分答案，而對於這個問題，容不塵竟然啞口無言。
她對他就這麼絕對的相信？哪怕在察覺到自己對她有所圖，問的問題也這麼令人發笑。
偏生對於這個問題，他竟詭異地答不上來!
是的，容不塵對於時予，的確抱有目的。
一開始在淵荒相見，是時予主動出擊，她製造的“初遇”，他一眼就看出端倪。
她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能力，說明自己本事，而那時的他心裡在想的是，她這麼瞭解他愛才，那她目的何在。
容不塵求才若渴，這百年來他四處遊走也的確是到處招攬有才之士，但除了紅袖和蠻垣知道這一點以外，旁的也只認為他這個魔尊一向行蹤不定，喜好遊山玩水罷了。
那面前這個小螺螄妖又從何而知他這一點，且還知道他會來到此處。
時予確是個聰明又有本事的，但打一開始，他對時予，是懷疑遠遠超過欣賞。
所以，他們相遇之後，他第一時間就傳信給紅袖，讓她去查了她的來歷。
在一次又一次時予展示出非凡的智謀和功力之後，他的懷疑更深一步，他更是自己上手探查這個姑娘。
淵荒那個破地方，一夜之間出了這麼個了不得的小妖，這風聲他此前竟沒有聽聞一絲一毫。
時予，身上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