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以為葫蘆口的寨子已經算簡陋了，沒想到還有更簡陋的，青峰寨的木屋房子基本上都是殘缺的，不是屋頂沒封完就是土牆倒了一面，還好沒下雨，不然恐怕得淋成落湯雞。自已住的這個已經算是比較完整的了。
許老二端著一碗糊糊走到關山月面前，放到桌子上，開口道“恩公，青峰寨簡陋，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關山月擺擺手，直接端起來喝了一大口。然後說道“你們為什麼要當山匪？”
許老二其實說話帶點口音，也聽不出是哪裡的人，不過好在關山月透過一些詞能夠理解他的意思。
“要是能當百姓種地，誰願意上山當土匪，問題是地都賣給別人了，想著幫別人種也行，可一年到頭拿到手的壓根不夠活命的，這也是沒辦法才當了土匪”
“你是哪裡的人？”
“我是平城鄉的，老家在涼州”
“哦，那這裡的人呢？都是涼州來的？”
許老二搖搖頭“各個地方都有，幽州的，涼州的，河西十三道的，要麼是沒地了，要麼賦稅太重，反正都是沒活路逃難才意外到了這裡”
“還有幽州的？那地方離這兒可不是一點的遠”
“就是今天那娃子和他娘，可惜他爹路上偷人白麵被打死了，哎，公子知道幽州？”
關山月點點頭“我就是幽州人，但是待的時間不長，後面都是在其他地方長大”
許老二來了興趣，問道“話說那幽州是大反賊黃鶴的故地，因黃鶴興起也因黃鶴沒落，當年一直想去看看來著，不知道恩公能不能講講”
關山月搖搖頭“我待的時間不長，而且那時候太小了沒啥太多的印象”
“不是說幽州有座黃鶴樓麼，天下財寶功法半數都在哪裡，六層每一層都不同，農事，軍事，民政等等，據說每一層都有不同的二品高手守著，而且據說女子劍仙雲中鳳親手鑄造的水中月就在樓裡，還有還有，說那天下美食盡出黃鶴樓，連那皇宮的滿漢全席都比不上黃鶴樓的一道小菜”許老二越說越激動，沒注意到關山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一雙眸子流露著數不清的落寞。
“唉，可惜了，後面黃鶴造反，這黃鶴樓也被毀了，幽州原本的免稅十年不但沒有還增加了三成，怪不得他們要跑”
“恩公，你說那黃鶴為啥要.....”許老二轉頭問了一半就說不出話，沉重的悲傷壓的人喘不過氣，就像海嘯淹沒土地，找不到人的立足之地。
許老二硬著頭皮開口“恩公，你怎麼了？”
關山月回道“咋了？”聲音嘶啞。
“恩公，你咋哭了？”
關山月趕忙擦擦眼角，一臉疑惑，自已咋哭了？自已對黃鶴感情那麼深的嗎？自已跟這世的親爹好畫素未謀面吧？
“你繼續”
許老二暗鬆了一口氣，還以為剛剛戳中了恩公的心事，自已這張破嘴真是。
“恩公，您是幽州人，您說說黃鶴當年為啥會造反？”
關山月發問道“你為啥當山匪”
“我那是沒活路了，逼不得已才當的山匪”
然後繼續說道“可黃鶴不一樣啊，朝廷當年念他勞苦功高，不僅封了捉龍將軍，而且沒封王就把幽州給黃鶴當封地，他那朱家義妹還被選中當皇后，這能算的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吧，朝廷能給的都給了”
關山月沒反駁，開口說“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許老二悄悄看了眼關山月的臉色，發覺沒什麼反常，便繼續說道“可能真就是朝廷說的那樣，貪心，想走的更高，所以當年才聯合高育皇帝的大兒子造反”
關山月則是問道“他造反聯合大皇子，那成功了誰當皇帝？”
許老二一下被問住了，不過很快反應過來“朝廷不是說了嗎，那大皇子跟黃鶴交好，義結金蘭，又志不在皇位，就是個喜歡打仗的主，幫黃鶴也正常”
關山月心裡吐槽，是啊，幫著外人搶自已家。
“那這就是真相了，沒啥好問的”
許老二見關山月有些不悅，咬咬牙繼續說“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關山月有些訝異道“那你說說哪裡不對”
許老二正想開口，又突然環顧一下週圍，確認沒人，往關山月那邊靠了靠，這才低聲說道“我聽李福他娘說過，當年黃鶴在幽州給流民發糧食，建賑災房，請醫師治病，這種人不像會造反的，可能是被人......”
關山月抬手打斷，平靜說道“黃鶴造反是事實，區區善舉並不能證明這人沒有禍心，天下人對此已有定論你不要妄加揣測”
許老二反應過來，連連稱是，隨後離去。
關山月覺得今天很疲憊，便打算早些休息，坐在椅子上閉眼小憩了一會，突然開口說道“有事就進來說，猶猶豫豫的你是不是男人”
來的人是李福，就是白天開口的那個孩子，李福顫顫巍巍的進來，剛進門就跪著在地上，也不說話。
就這樣過了一會，關山月有些不耐煩道“叫你說事”
李福大聲開口“請您收我為徒”
關山月本來還以為是來道謝的，“收個蛋，滾去睡覺”
李福繼續大聲喊道“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求你收我為徒”
關山月白了一眼“你現在多少歲了”
“十二”
“那你知不知道，我多少歲習武的？六歲，你十二歲還學個球，根骨都定型了”
“請問師傅小時候每天習武多長時間”
“四五個時辰，還有別叫我師傅，我咋沒看出來你這小子鬼精鬼精的呢”
“那我以後每天修煉八九個時辰，那樣就能趕上了”
關山月不屑的一笑“還八九個時辰，你不用睡覺的是吧，看看你這小身板，一看就是營養不良，根骨差的不行，你練個一年就得累死”
“我能堅持，就算死了也無怨無悔，請師傅教我”
關山月搖搖頭，他這資質就算學會也不過七品，而且很容易留下暗疾，一到三十歲就說不定會暴斃而亡，而且晚年絕對會很痛苦。
“我不教，你自已另尋他人”說完也不管就躺床上睡覺了
李福見此開口道“師傅先休息，徒兒在外等候，有事您請吩咐”說完就起身離開，並且關上了房門。
關山月心裡亂的很，想不通自已剛剛怎麼會流淚，自已難道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又想到了徐清，不知道這丫頭在峰脊谷過的好不好。又想到了李福，這死不要臉的勁其實挺好，上來就喊師傅，之後就算自已不教也肯定能找到辦法。
所有的思緒一挑起就是一團亂麻，就這樣心事重重的睡去。有人睡的著，有人就睡不著，比如秦肅，他現在被關在地牢，說是地牢其實就是一個存放野菜的地窖，因為青峰寨還是頭一次綁人回來，壓根沒地方能關。聞著那些酸臭，還有些老鼠吱吱的聲音心裡那是說不出的苦啊，只能祈禱兄弟們早點拿錢過來贖人。
“他孃的，關肉票不知道要給飯嗎，餓死了咋收錢”秦肅難過的說道。
這還真不怪青峰寨，從創立到現在就沒想過會綁人，不知道這流程。況且就算知道也不可能給，自已人都吃不飽，哪來多餘的糧食給他。
翌日清晨，天矇矇亮，許多人就已起來扛著些木質農具，挑擔往官道那邊的小路走。關山月睡的不好，眼角有些黑眼圈，開啟房門呼吸了口新鮮空氣感覺精神好了不少，伸了個懶腰也不管還跪在地上的李福，徑直走到旁邊的石凳上坐著。
李福站起身，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又跑了回來，端著盆清水，放到關山月面前，開口說道“師傅先洗漱，我去給您準備早食”說完就又跑開了。關山月心安理得的捧起水洗臉，等到漱完口，便看到李福端著一個盤子跑了過來，站在旁邊開口說道“師傅用餐”其實沒啥吃的，一小碟醬菜，一碗稀粥，最讓關山月吃驚的是有兩個白麵饃饃，這玩意關山月以前不知道多珍貴，現在可是清楚的很。
“你就算再殷勤我也不可能收你為徒”
“李福無此奢望，青峰寨簡陋，師傅身份高貴，李福只願師傅能夠儘量舒心”
“喲呵，你這一口一個師傅叫的挺順口的啊”拿起一個白麵饃饃啃了起來，又拿起另一個遞給李福。李福搖搖頭說道“我吃過了，師傅不用管我”
“讓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麼多屁話”
李福其實還是有些眼饞的，這白麵是寨子裡為數不多的好東西，如果不是關山月來，壓根不會做饃饃。
但李福還是堅持搖頭，說什麼也不肯。
“行啊，還沒入師門就違抗師命，那等我收了你豈不是將來要欺師滅祖？”
李福平靜回道“事從權急，李福當以師傅先，若是有損師傅利益之事，即便是師傅本人李福也不會答應”
關山月覺得有些好笑“瞅你那死軸勁，還想學武，一輩子都練不出個東西”
然後端起碗一口喝完，繼續說道“你知道習武除了堅持，數十年如一日之外還靠什麼嗎？”
李福回道“知道，悟性”
關山月把碗放回盤子，又拿筷子夾起一些醬菜，這才說道“你知道就好，你覺得自已有悟性嗎？”
李福想了想“師傅當初練武是為了什麼？”
關山月回道“保命”
李福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回答，原本以為會是什麼懲惡揚善之類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你口口聲聲要習武，你是為了什麼？”
“開始是報仇，現在不是了”
“嗯哼”關山月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福神采奕奕，開口輕聲說道“天下第二”
關山月愣住了，連嘴中的醬菜都忘了嚼，然後捧腹大笑。李福不知道說錯了什麼惹的關山月如此嘲弄。
“你踏馬能是天下第二，老子就是陸地劍仙”
“師傅平常用劍？”
關山月搖搖頭“七歲學過，挽了個劍花把大腿刺傷就沒練了”
許老二今天沒跟著出工修路，他在寨子等著秦肅那邊來贖人，日上三竿，還是沒等到，第一批出工的人都已經陸續返回寨子。許老二這才想起秦肅還在地窖，打算去問問他們寨子這是什麼情況。地窖光線昏暗，也沒點蠟燭，不過天氣炎熱倒算是個不錯的涼爽之地。可惜秦肅不這麼想，整夜未睡，又被凍了一晚上，現在神情疲憊，氣息萎靡，看見許老二差點落淚。
秦肅虛弱的說道“許當家，拿點吃的”
許老二沒聽清，聲音實在是太小了，“秦當家你說啥？”
秦肅眼眶帶淚，何時受過這等屈辱啊，“給我拿點吃的”
許老二這回聽清楚了，回道“行，您等著 ”然後轉身走出地窖。沒過多久就拿著冷掉的凝固稀粥做成的塊，和一些醬菜。秦肅覺得這是豬食，但好在豬食能填填肚子。吃過東西，秦肅恢復了些體力，開口問道“許當家，人還沒來麼？”
許老二雖然翻身農奴做主了，但面對多年壓迫自已的秦肅，心裡還是會犯嘀咕“秦當家，您還是叫我許老二就行了，這麼多年都聽習慣了，不過您那些人倒是還沒來”
秦肅心裡開始有點不安，這群王八蛋不會帶著錢跑了吧，他孃的老子這麼多年盡心盡力為他們籌劃，錢財女人沒有捨不得給他們的，現在落難了把老子拋棄了？我就知道這群雜碎沒一個好東西，那狗日的老四一直跟二婆姨眉來眼去，說不定現在就已經雙宿雙飛了。
“好，還請許當家耐心等等，叫下面的人多留意一下”
許老二點點頭，收拾好碗筷就離開了地窖，剛出來就聽見外面一邊大喊一邊跑過來“許當家，人來了”
許老二把碗筷遞給別人，連忙走到寨子外面，發現人群浩浩蕩蕩，把寨子圍的水洩不通，為首的是一中年婆姨，高大壯碩，身材臃腫，身下的馬兒幾步都得吐舌頭喘口氣。
“許老二，把我相公還給我！”一聲大喊，甚至驚飛了遠處密林的鳥兒。
許老二一哆嗦，心裡明白了，這人估計就是秦肅的大老婆，悍婦成秀。
“成當家，秦當家就在裡面，好吃好喝的養著呢”
“少囉嗦，我要見人”
許老二連忙吩咐下去，叫人把秦肅帶過來。而秦肅還在感嘆自已晚年悲涼，居然落的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就被人從地窖接了出去。秦肅剛到門口，腳步停頓一瞬，然後大喊道“媳婦兒，媳婦兒，快救我”
成秀見人無礙心中鬆了一口氣，又盯著許老二說道“許老二，你好大的膽子，這麼多年白養你了”
許老二剛準備開口解釋，就聽見身後傳來李福的聲音。
“成當家說反了，這些年都是我們在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