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曾說，她在所有樹裡，最喜歡銀杏。
關芷然也是。
冬天的味道啊……
林中追夢樓旁種了滿滿兩排銀杏樹，每逢冬天，金燦燦的一片，不論是形影不離的朋友，閒聊的教師，亦或者就是陰雨天撐著傘踏過這片金黃的某個人，都毫不違和，美得像童話世界走出來的王子公主，或者說，像繁星一樣耀眼。
像王老師一樣耀眼。
——
今年的冬天有點不太一樣，去年初一的時候，3班還是在3樓俯視一片金燦燦的世界，現在拐個彎便能近距離的看到這個世界。
少女的心事通常出現在日記或者作文裡。
初一關芷然的確對王珅皓有所耳聞，但他們正式相遇是在夏天，熟悉是深秋。
這個週末，黃老師罕見的佈置了一篇作文。
題目是“與你相遇”。
與往常不同的是，關芷然這一次沒有再寫最拿手的友情，也沒有再寫哪個印象深刻的陌生人，而是提筆伴著耳機裡的小幸運在白紙黑字上落下腦海中講臺上那個總在斟酌的身影。
“日光灼熱，蟬鳴陣陣，九月的校園中，我看著你踏入我生命的旅途，就像流浪的紙船滑入某個港口，夜空的繁星隕落某個街頭。”
“我藏著少女心事的盛夏，在那個揮灑著汗水，仰望落日的角落，任風輕拂。”
“我懷揣著夢想與你撞了個滿懷。”
最後一個字落下，耳機裡剛好放到“與你相遇，好幸運”。
是啊，真的好幸運。
最後，關芷然還是加上了一個結尾:感謝我最好的朋友，讓我直面平庸，滿懷希望。
這樣老師就不會看出來了。
老師說，學生時代的喜歡，不值得大張旗鼓去葬送青春。
少年們，收起灼熱的目光吧，去闖一闖未來，去拿一模一樣的錄取通知書，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喜歡。
不得不說，這是真理，殘酷但又必須接受。
……
現在的關芷然，經常繞路去樓上的衛生間只為偷偷看一眼辦公室裡的王珅皓。
看見了會很開心，沒看見會有點失落。
這樣的日子她也數不清了。
關芷然的心事都藏在單薄的紙張裡，她的目光所向什麼時候起只剩下王老師。
她最喜歡每個週一兩節的物理課，喜歡看著眉飛色舞的王老師侃侃而談易錯題的樣子，喜歡那一下又一下的微笑，喜歡放學時明目張膽的一句“王老師拜拜”，然後被前面女生抓過去一陣調侃。
她看著和王老師聊的興奮的肖青雅和嚴清會羨慕，會有點不開心，又不好多說什麼。
一次又一次的偷看，甚至隔著五班的窗戶聽他拖那會兒堂講的一點課。
關芷然羨慕五班的每一個學生，羨慕他們每天輕而易舉的就能見到自已心心念唸的人，最起碼，每天都能因為班級瑣碎的事情和王老師聊天。
她偶爾體育課下課會去籃球場上散步，儘管自已一個人，默默等著王老師打完球，然後悄悄跟在他後面一起走。
一遍又一遍的打轉，餘光裡全是那個身影。
是的，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但她的心卻是暖暖的。
校園那麼大，大到每一天我都在尋找你，可校園又那麼小，有緣的人走兩步似乎就能遇見了。
——
最近幾天，初二三班悄悄傳開了一種手藝——“編銀杏花”。
說的簡單一點，就是去銀杏林那邊挑選幾片完整的樹葉，然後拼在一起用膠帶裹成花。
起先，關芷然並未在意這些東西，閒的沒事就寫物理題，就好像密密麻麻的頁面上會開出花或者長出葉一樣，心無旁騖，孜孜不倦。
直到有次她去找陳老師，一進辦公室就看到各個老師桌面上一片金黃。
確實好看，又美又沒有異味，寓意也好。
那王老師呢？
會喜歡嗎？
午休時間，關芷然連物理校本都沒來得及訂正就匆匆跑到銀杏樹林那邊挑葉子。
“這個缺個角…這個爛了。”窩在灌木叢邊，她本就不突兀的身高顯得更加矮了點，旁邊的小預備爭吵打鬧著團起路邊一大片的落葉互相丟，弄得滿身都是銀杏。
關芷然在旁邊暗自想著這群小孩真開心，起身就撞上一大團落葉，帽子裡、領口上、頭髮絲，全都染成一片金黃。
“誰啊？”她皺眉尋找身後大笑聲音的源頭，就看到凌璽晗和路嘉葉兩張討厭的臉。
誰知兩人笑的更厲害了，又是劈頭蓋臉兩團樹葉。
關芷然:……
要說初二三班裡誰長的比較帥，似乎真沒人能比過凌璽晗，可要論神經病是什麼樣的，那答案就是凌璽晗。
沒素質，成績差，毫無上進心可言。
有事沒事就在關芷然面前晃，總是莫名其妙的嘲笑，又莫名其妙的示好，搞得人摸不著頭腦。
“滾。”關芷然把撿到的樹葉揣進口袋，正眼都沒瞧一下兩人回了教室。
一踏進班門，下面的人就一片驚歎:
“我嘞個豆，然然你剛從垃圾桶裡出來啊？”“你頭髮上這是什麼東西啊？”……
身後跟著進來的路嘉葉和凌璽晗一臉壞笑，關芷然翻了個白眼，轉過身給了他倆一人一個國際友好手勢。
李沐霖和肖青雅主動上前幫她拍了拍外套，沈祈一言不發抽了兩張紙遞了過來，緊接著埋頭掉進數學題。
“呵…都急著寫作業，卷不死你。”
“哇，銀杏仙子！”蘇煜喬笑眯眯的看著關芷然，她火氣頓時消了一半。
有的男孩子還是很可愛的。
回到座位，找宋意借了膠帶和剪刀，學著之前雲芊的樣子三下五除二編了一朵花，又想了想，挑了外層的一片葉子上寫了一句:“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又在最裡面的一片寫上了“我喜歡你”。
這是她這學期乾的最勇敢的一件事。
臨近下課，沈祈轉過身，湊到關芷然跟前看著那朵金色的花，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是什麼呀？”
“銀杏葉。”
“送給珅皓哥？”
“誒，你怎麼知道？”
“你猜～”沈祈挑了下眉，笑了笑又轉回去了。
難道自已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她一時語塞。
關芷然把銀杏葉藏在身後，一步步挪上二樓，思考一會兒該怎麼說。
辦公室裡排著長長的隊伍，都是過物理校本訂正的，見到關芷然竟然都把她往前推，嘴角還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老師，送給你！”她大大方方的帶著微笑把花塞到王老師手裡。
王老師看著手裡突如其來的禮物，嘴角朝上彎了彎，把花轉了兩圈，仔細看了看。
“呦？是你自已做噠？小姑娘手藝不錯嘛。”
“嘿嘿。”
但是下一秒，王珅皓突然故作生氣道:“誒，人家都拿著校本來找我，你怎麼拿著花來找我的啦？你訂正好了嗎？”
“咳咳，沒…沒有。”
“快去訂正去！”王老師一邊笑著，一邊把關芷然趕了出去。
出來後，她才感受到自已咚咚的心跳，看的出來，王老師是喜歡的。
那麼冷的冬天，卻又那麼溫暖。
吵吵鬧鬧的教學樓，轟轟烈烈的少年，肆意張揚的青春。
銀杏，暗指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