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城市群灰黃的路燈下，慢悠悠飛舞幾隻蟲子，大學校園裡路兩旁的林子散發出好聞的氣息。
“姜總，聽說你要離開江城了，”一個短髮女孩堵在姜總面前，扭頭，“你這是，不要我了？”
姜總愣了一下。擺手公司的業務後，慵懶的他今天頭髮還沒洗，只穿了個黑色衛衣再蓋個鴨舌帽出門。
他瞥見一張娃娃臉的娜娜原本深邃的雙眸現閃爍出令人憐愛的亮光，他朝前面走起來，娜娜也小跑跟上來。
她今天化了淡妝，身穿白色上衣和灰白格子裙的JK，胸前有個與裙子同色的精緻蝴蝶結，黑色的小高跟皮靴和荷葉邊白短襪，髮間散發著些許清香。原本活潑可憐的葉眉和粉紅軟唇今天卻一起嘟著。
“我覺得，我是時候離開了，”夜色下，姜總眼神有些茫然，“我回江城達成了自已的目標，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倒不是一路沒說話，只是扯一些有的沒的閒話，娜娜在路旁凸起的水泥塊上一踱一踱練起平衡，姜總放慢腳步看著她的背影。
曾經那留著黑長直化完妝一張冷漠臉的娜娜，恐怕是因為自已不經意間的一句短髮也許更好看而改變成現在的吧，他想。
下課的學生潮襲來，這條小道一下子熱鬧起來，姜總穿梭在其中，他懷念起自已的大學時光。
高數老師用粉筆“嗒嗒”地在黑板上津津有味地寫了一整黑板算式，前兩排學霸座低頭記錄著，最後兩排的VIP學渣座睡覺的睡覺，刷手機的刷手機。
老舊的打鈴響了，一個剪寸頭戴眼鏡露顴骨的腦袋轉向後面坐第三排的姜總。
“姜總，你有沒有聽說過根達亞文明，瑪雅人預言的傳說中地球上的第一個太陽紀。”川神擺擺眼鏡，一本正經。
姜總因為聽到高等數學課正犯困，就想在課間休息一會，一手支撐著下巴，勉強睜開耷拉著的雙眼皮。
“地球存在了46億年，而人類只存在其中的兩三億，你不覺得奇怪麼？我認為啊，地球上一定存在過比人類更先進的文明。”
“然後呢？”姜總應付著。
聽到姜總有回應，川神眼睛放出光芒。
“這個根達亞文明啊，是一個超能力文明，距現在大概九十幾萬年，位置在非洲和南美大陸之間的這塊海域上，
“據說啊這裡的男人到了一個年齡階段，就能開額頭上的第三隻眼，根據開眼的顏色所擁有不同的超能力，
“比如說紅色的第三隻眼可以發射火焰，藍色的第三隻眼可以身體變形，綠色的眼睛可以給別人治療，白色可以操縱時空，
“這裡的女性雖然不能開第三隻眼，但可以透過子宮通神生出有特異能力的嬰兒來，
“相同顏色超能力眼的人同屬一個部落，部落的統領稱為酋長，而所有部落的最高領袖被稱為盟主，也是最被爭搶的，怎麼樣厲不厲害？”
姜總全不理會，在他看來，川神的腦子裡總會裝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且倘若隔兩天問川神根達亞文明厲不厲害，他鐵定會回答你根達亞算個球，更厲害的是......
等姜總清醒過來，已經坐在老家的裂紋掉皮的舊方桌前了，斑駁的黃色燈光搖晃著，旁邊坐的是自已白髮的父親。
“來兒子，嚐嚐老爸做的魚，”父親把魚下腹部一塊肉夾在姜總碗裡，想必這又是他今天釣到的，“這個魚老爸是先放油裡煎過，然後再下鍋炒，味道特別鮮美。”
姜總不愛吃魚，但心裡不是滋味，夾起一塊放嘴裡，味道還算可以。
父親穿著破洞紅短褲，一直吃菜喝酒，雙鬢和鬍鬚蒼白，笑起來嘴邊有很深的紋路，本就駝背的他如今更加嚴重，像是伏在了桌上。
姜總完全聯想不起年輕時喜歡幹架耍流氓的他，還有那個為保護母親用菜刀砍斷別人手指的他。
“唉，真沒意思，”父親抿一口酒，“還不如去養老院裡，養魚的那個小京老頭最近也剛被女兒送進去。”
姜總明白父親的“沒意思”，曾經母親在的時候雖然每天都吵吵鬧鬧，但總要比現在冷清的要好。
在付完父親進養老院的費用後，姜總來到母親的墓地裡，給母親掃一掃墳墓，並擺上幾隻粉白的康乃馨。
灰白照片中的母親仍然很美，標緻的瓜子臉，額鬢間的髮絲彷彿要輕飄起來，鼻子兩旁微微冒出溫柔的法令線。
姜總看了許久，也感傷了許久，但他知道從大學踏出家門那一刻起，即便他放假回到家中，其實也回不到家裡去了。
他向乘務小姐要了杯水。時間比較倉促，只隨意買到了張去東京的經濟艙。
美女空姐在狹窄的小道上推動著零食車，一排排灰藍色的座椅上塞滿形形色色的人，頭頂上方有檯燈和“呼呼”的小風扇。
雖然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行程，但多少還是有些無趣，姜總便開啟前座椅的小桌，翻看起路遙寫的那本《人生》。
看到巧珍進縣城幫高加林賣完饃的那一章，姜總一邊看一邊欣慰地笑著，想到這種青澀的感覺，這輩子也不敢奢望了。
他隔著鄰座望向窗外藍天下的堆積如棉花般的雲朵，突然感覺自已雙眼有些模糊起來，片片雪花浮動在眼前。
“大概是隱形眼鏡不清楚了吧。”姜總想著，借了綁著馬尾露出白淨額頭的鄰座妹子的鏡子，湊近翻出眼球檢視隱形眼鏡的情況。
眼鏡好像沒有什麼問題，但額頭劉海間不知為何多出一條豎縫，大概五公分左右，微微凸起，伸手摸摸，是實實在在的一條縫隙。
姜總掀上自已的劉海以便仔細觀察，使勁想要睜開那條縫隙，沒有任何動靜，又敲了敲腦袋，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謝謝，這個還給你。”姜總摸不清頭腦，想著總之先把鏡子遞還給鄰座的妹子。
在遞還鏡子後轉回頭的一瞬間，姜總的心突然猛顫動了一下，他不得不再次扭頭去確認，沒錯，鄰居的妹子那白淨額頭正中竟然豎方向睜著一隻粉色大眼睛，並且和她的眼睛以差不多的頻率眨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