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小夭帶在身邊幾百年的狌狌鏡裡，只記錄了關於他的兩段畫面。
他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心裡酸楚又甜蜜。雖然小夭從來沒有言明，但是她心裡一直有他的位置，無人可以代替。
他刺破指尖，把血滴在鏡子上，用手揮過，鏡子泛起一陣漣漪，然後恢復平靜。
小夭看著相柳，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看他沒有說什麼，也不多問。
她端來水，打溼他的頭髮，輕柔地按摩他的頭皮，指尖穿梭於他的銀絲間，細細地揉勻了揉透了，再用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滌過，水珠沿著他的銀髮滑落，流雲瀉地般美不勝收。
清幽的庭院內，樹影輕搖，陽光靜謐地穿過花樹映著斑駁的光影。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香氣。
相柳一襲白衣臥在木榻上，靜靜地享受著小夭的手穿過他的發，溫暖著他的心。
小夭拿了長齒的梳子，一邊讓風自然地吹乾一邊為相柳梳理頭髮，她輕啟朱唇：
君若水上風，妾似風中蓮。
相見相思，相見相思。
君若天上雲，妾似雲中月。
相戀相惜，相戀相惜。
君若山中樹，妾似樹上藤。
相伴相依，相伴相依。
緣何世間有悲歡，緣何人生有聚散。
緣何餘生願與君執手，長相守。
不分離，長相守。
不分離，長相守。
不分離……
榻上的人舉起袖子遮住淚溼的眼。
小夭偷笑，也不去拆穿他。
“九頭妖怪，我與你在一起，我們會有無數個第一次，也會有無數個許多次，這個時間不用太長，就到永遠，可好？！”
相柳的手舉過頭頂，摸到她拿著梳子的手抓在手心裡用力握緊，說什麼也不肯放開。
“對了，這些天毛球估計要擔心你了，你要不要和他招呼一聲。”小夭想起那一次尋不到他們毛球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軟道。
相柳發出訊號，沒多久，一個小小的棉花團飛過來，落在榻邊上看著相柳。不難看出，他的主人受了傷，和他在一起幾百年，他無數次看見過他虛弱的樣子。
他看著小夭嘰嘰喳喳地叫著。
小夭摸摸毛球的頭，“別擔心，他很快會好的。有我在，你放心。”
毛球耷拉著腦袋。又伸頭去蹭了蹭主人的手。安靜下來，不再亂叫。
躲在不遠處的圓圓看著小夭對毛球又摸又安慰，認為是這隻鳥讓小夭不再喜歡它，衝著毛球就飛過來。
毛球怕它傷到主人，直接迎上去攔它。可是卻忘記為了不引人注意自已化成小小的一團，怎麼能與圓圓對抗。
圓圓把他撲倒，尖尖的喙用力地啄著毛球頭頂的毛。完全不去聽小夭對她的呼喊。
毛球何時受過這等委屈，即便被抓到死鬥場，也是因為諸多靈力高強的人設陣誘捕他才中了計。
他不再隱忍，展翅恢復身形，白羽金冠雕雄姿颯颯地站在圓圓面前，他伸長脖子想要回擊。
“毛球，住手！”相柳叫住他。
小夭跑過來，抱住圓圓：“我的好圓圓，不要生氣了，他是毛球，是相柳的坐騎。你知道的，”她把目光轉向相柳：“他是我要一輩子在一起的人，所以你要和毛球好好相處，好不好。”
她又去看毛球：“這是我的好朋友圓圓，毛球，來，認識一下吧。”
毛球看也不看圓圓，腳爪一下一下叩擊著地面，倨傲地把頭別過去。化身成小毛球飛走了。
小夭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真的是有其主必有其鳥，他這副桀驁的模樣，相柳君看了可覺得眼熟？！”
相柳不說話，憋著笑，他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細想下來，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小夭看著相柳，他再怎麼忍著，也藏不住笑意，這個男人，真的是越來越愛笑了。
她把臉湊過去，“相柳大人，你說嘛你說嘛。”
他再忍不住，又怕被小夭拆穿，索性拉下她的頭按在自已的胸前，再小夭看不見的側面任笑容綻了滿臉。
“你的傷，你的傷！”小夭撐著手臂不敢動。
“小夭，再過兩天我應該就可以駕馭毛球了，我們……”
“好，”沒等他說完，小夭搶著回答。
他的手一鬆，小夭坐起來，眉眼含笑，“你的傷暫還不適合回到海里，我們先回無名島，可好？！”
“好！”
“相柳，我已經早就不是王姬了，我想跟著你四處流浪去！”
相柳看著眼前滿樹的花，有風吹過，片片花瓣雨在空中飄飛，他記得當年，他和她說“不如別做王姬了，跟著我四處流浪去吧”的時候，小夭就已經答應了他，是他，放不下那些牽絆，不能與她相守。
“好——！”他的眸光悠遠，聲音裡帶著幾分顫抖。
一個鄭重的“好”字，遲到了近兩百年……
終是蒼天不負，歷盡滄桑，走過磨難，曾經深切真摯對愛的嚮往和期盼終有一天會圓滿。那個人攜愛而來，溫情脈脈，深情款款。
身經百戰的人，終是卸下一身鎧甲，多少冷硬冰寒，都敵不過，一個溫柔的眼神，一句相伴的諾言。
相柳睡著的時候，阿念陪著小夭閒閒地聊著天。
對於親人天各一方的她而言，好不容易姐姐和父王都在身邊。
“阿念，過幾天我就要離開了，你好好照顧父王，姐姐有時間就回來看你。”
“姐姐，”阿念紅了眼，姐姐離開，父王也將離開這裡回到軒轅山，這冷寂的承恩宮，又只剩她一個人了。
“阿念……”小夭不捨，她當然知道，瑲玹每年來的時間很少，阿念選擇他的時候，就註定選擇了等待和孤單。一個熱愛熱鬧的小姑娘，一個人守著一座神山，守著寂寞，等待著親人和愛人歸來的訊息。“阿念乖，姐姐要帶相柳回去養傷，等他的傷好了，姐姐就回來看你和父王。好不好。”
阿念開口，想說點什麼，終是嚥下沒有說出來。
小夭心疼，一個愛說愛笑，天真可愛的妹妹，變得有了心事，有了傷痛。“要不，你和姐姐去海里玩，相柳有避水珠，你可以像在陸地上一樣自由自在地生活。”
“姐姐，我要留在這裡，打理好承恩宮，等著哥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