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用靈力將小夭定在原地，回過頭，勾起手指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血，目光堅定地走向瑲玹。
小夭看著相柳的背上，鮮血汩汩而出，刺目的血色染紅了他整個白袍。她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只能無力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向瑲玹走過去。
“我從不後悔刺殺你，做為辰榮將士，我沒有選擇。你也曾上過戰場，我相信如果是你，也一樣不會給自已任何退路。”相柳走到瑲玹的劍峰處站定，盯著瑲玹的眼睛，輕笑一聲，“今天，為了小夭，我讓你刺我三劍，只要你解氣。但是，恕我的命不能給你，我答應了小夭，除了她，這條命，誰也別想拿去！”
“你當我不敢殺你嗎？”瑲玹眼底猩紅，怒意夾雜恨意再次刺向相柳。相柳仍然沒有出手，任瑲玹的長劍刺穿他的身體。他隨著劍氣倒退幾步發力站定，看了一眼胸口的劍，又看向瑲玹的眼睛，“還有一劍。”
瑲玹徹底被激怒，他拔出劍，凝聚靈力注入劍身，軒轅劍泛起一層金色的光，他揮臂，長劍過處火焰般綻開一道弧線，他緊握劍柄騰空而起，積蓄全身的力量，再次刺向相柳的心臟。
小夭就這樣看著相柳站在瑲玹的長劍面前，巍然不動。她心力交瘁，瞪大眼睛，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
瑲玹的劍即將刺到相柳，他卻將劍峰向上挑起，軒轅劍偏離心臟，從相柳的肩膀划過去。
瑲玹落在小夭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剛剛她拼命擋在相柳身前時的眼神，瑲玹是如此熟悉，那樣的眼神，曾經出現過在相柳的利爪刺向他身體的時刻，出現在禺疆刺殺他的夜晚，出現在防風邶的箭瞄準他的瞬間，她是那個為了他可以奮不顧身的小夭，她是那個明知道他錯了寧願自已去死也不捨得讓他死的小夭，在她的心裡，他無比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他看著小夭的眼睛，每一次與她對視，於他而言，都像是一場無聲的賭局，他押上所有希望，渴望在她的瞳孔裡找到那份與自已相匹配的愛意。
小夭的視線從相柳身上收回來如釋重負的閉了閉眼，然後睜開，直直地看向瑲玹，眼神裡沒有一絲躲閃。她明白，從她與相柳重逢的那一天就知道，他們之間總要有這一戰。
她不能不愛相柳，她也不能失去唯一的哥哥瑲玹。當瑲玹最後一劍偏離，她就知道，她的哥哥仍然是那個與他一起長大，願意為他不顧一切的瑲玹，她對瑲玹笑，滿是淚痕的臉上，掛滿只有她和他懂得的理解與釋然。
軒轅劍“噹啷”一聲落在地上，瑲玹的嘴角噙起一絲勉強而自嘲的笑，他看見小夭如以往一樣清澈的眼裡，對他仍然有懂得，有默契，唯獨沒有一絲一毫他期待能夠看到的愛意。
他的心一片狼藉，痛苦蝕骨吸髓般穿透他的身體。
他緩緩轉過身，垂下肩膀，一步一步向內殿走去。他步伐顫抖，猶豫，不再堅定有力。路過高辛王時，一個統一了全大荒的帝王如同一個打了敗仗的孩子般落下淚來。
高辛王拍了拍他的肩，看著他拖著沉重的步子消失在轉角。
瑲玹靈力本就不弱，再加上神劍加持，相柳結結實實受了他兩劍，單膝點地仍倔強地撐住沒有倒下。高辛王走到相柳身邊，用靈力幫他止了血，又幫小夭解了禁制。
“你傷的怎麼樣？”
“父王放心，我沒事兒！”
小夭跑過來，她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你個傻子，你為什麼不躲，為什麼不還手！”一邊說一邊翻找著藥瓶要給相柳上藥。
“小夭，他並沒有想要置我於死地，兩劍都沒有真正刺到要害，你別擔心。”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力不從心，只緊閉了眼調整內息。
“來人，送他們去療傷。”高辛王下令。
高辛王明白，瑲玹是他的徒弟，若不是對他足夠了解，知道他不管到什麼時候都不會真正失去分寸和理智，他也不可能放任他與相柳在這裡面對面動用武力。這件事情，總要給瑲玹緩衝的時間。
他走進內殿，看見瑲玹彷彿失了魂魄一般頹廢地坐在玉階上，頭無力地倚著欄杆，淚痕還掛在他的臉上。
他坐在瑲玹的身邊，靜靜地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瑲玹開口，“師傅！”聲音裡的委屈與疼痛讓高辛王心顫。
“當年我看著阿珩和赤宸在一起時，才發現是我親手弄丟了我最想要的人。”
瑲玹怔住，“師傅，您，都知道？！”他一直以為，只要他願意等，只要他有耐心，總會有那麼一天，她會看見他，會想起當年在鳳凰林裡對他說過的話。他等了太久太久，費盡心力，哪怕只有一點微弱的希望，能夠守著她，能夠陪著他，他也不願意放棄。
“你是我養大的孩子，從你來晧陵那一天起，我便視你如親子一般，你的喜與悲，我又怎麼能不知道呢！”他嘆了口氣，“如今你已是帝王，更應該明白，坐上這個位置，總要付出代價。”
“師傅，我明白。可是……”
“別怪師傅做這個決定，她是我的女兒，做為一個父親，我只是希望她能夠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師傅，我的心好疼……”瑲玹實在忍不住，頭埋在師傅的腿上，全身顫抖，卻壓抑著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高辛王拍拍瑲玹的背，陪著他一直坐著。瑲玹剛來五神山時，一片茫然，一個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沒有依靠沒有保護的孩子，裝著大人的樣子勤奮上進，生怕做錯了事就會被趕走一般小心謹慎。沒有人的時候他常常躺在角落裡黯然。他就總是找理由陪著他，把他帶在身邊，給他父親一樣的照顧和陪伴。
如今，瑲玹又猶如一個受了傷的孩子，破碎了一般傷痛低迷。他嘆口氣，這段路，終是沒有人能夠幫到他，只有靠他自已走出去。他除了陪伴他，給他依靠，什麼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