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緣見那少年轉過了身，便對著他說道:“這鹿鳴山可是有靈性的，住在山上的生靈都有靈性，山下的人知道這一點，因此才不會來山中狩獵，你如此殘忍的殺害山上的生靈，要是被坐鎮此山的土地爺知道了，定要治罪於你。”
少年聽後冷笑一聲，隨即不屑的說道:“那些個小神，不過只是些替大翎王朝管理土地的小吏罷了，縱然是這山中的山神土地神一起出來，我也不放在眼裡，且我剛才追殺了這畜生這麼久，怎麼不見他們出來？”
聽了這話，少年才明白眼前這人應該身份顯赫，地位不凡。
但吳緣依舊說道:“世間萬物，都有它們自已的生存法則，且每一種生命都是寶貴的，只要存在於這片天地之間，那麼它們便有生存下去的資格，你隨意插手，不怕遭到因果報應嗎？”
少年聽後冷冷一笑，隨即說道“你說的不錯，世間萬物，都有他們自已的宿命和歸宿，可是，如若自身不夠強大，便主宰不了自已的一切，包括生命，這世間本就龍爭虎鬥，要麼被天下所左右，要麼掌控天下，小道士，你久居深山不問世事，根本不懂得這個天下是有多麼的險惡。”
那少年說著還指向剛剛說話的那名男子，開口說道:“這人也是鹿鳴鎮人氏，我給了他十兩銀子，他便做了我的嚮導，還助我殺了這隻豹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又有多少人會說不呢，我想，基本上沒人會跟錢過不去吧，所以，這就是人心，這豹子為什麼會被我殺死，而不是它殺死我，正是因為我比它強大，人的世界和獸的世界雖有很大的區別，但唯一不變的一點，就是弱肉強食。”
一旁的男子聽了這些只好羞愧的低下了頭，站在一旁顯得十分尷尬。
吳緣聽了這一番言論，心緒變得混亂不堪，心中呢喃著，這個人的世界，就真的那麼混濁不堪嗎？
思緒了片刻之後，吳緣又說道:“你的世界，我不懂。”
少年冷笑一聲道:“你隱於山中，不問世事，看這年紀，也怕才十二三歲，沒經歷過我所經歷的，又怎會懂得我的苦，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想起來了，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小公子，我雖不知你的經歷如何，可就算你有再多的不幸，這也成為不了你隨意殺戮的藉口，你的世界不美好，可也不能剝奪其他人生存的機會，這樣也算是惡舉。”
少年聽後大笑道:“你跟我說惡，人性本惡，這是常情，如果心不狠，怎麼能幹大事，在我的世界裡，只有先成就自已，才有資格去做一個善人。”
“行了，跟你在這廢話了半天，你這樣的老實人，就算我說破天你也不會聽進去”，少年說完後便轉身離開，吳緣看著一群人又沒入了對面的灌木叢中，一陣聲響過後便沒了動靜。
吳緣也重新背起了揹簍離開了水塘，回到木屋時早已日上三竿。少年將揹簍中的野菜拿進灶房，而後又將新採集的草藥整齊的鋪在屋前空地的幾個篩子上。
“緣兒，今日為何現在才回來”，羊角老道一面說著一面緩緩從屋中出來。
少年聽後回道:“師父，今日遇到一些事情，因此才回來了晚些。”
“在這山中還有什麼瑣事嗎？講與我聽聽。”
少年將自已遇到的人和事都一併講給了老道，並向老道詢問:“師父，山外的人都是這樣嗎？冷漠無情，好像他們並不在乎生命，且聽了那小公子的話，我一時也分不清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了。”
老道聽後深深一嘆:“非也，你只不過是接觸了一個山外人，怎麼就能看得清楚這世間的百態呢，世間之情，千奇百怪，既然有無情無義之人，那麼有情有義的人自然也不會少，只是，人與人之間的道不同，所展現出來的情義自然也就不同，老話說的好，‘道不同，不相與謀’，無需去管別人怎麼做，做好你自已便可，那少年其實也沒有什麼錯，要真說錯的話，也是這個世間的法則有錯，弱肉強食，不論是在盛世還是亂世，都有這種規律，他只不過是再順從這種規律罷了。”
“可是師父，就算他是在順從世事規律，但他隨意殺生難道就沒有錯嗎？古人也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見生命之所貴，您教我醫術，不也是要我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嗎？況且這這種玩弄生命的惡行，也會遭到因果報應，被天道所不容，‘積善成德，則神明自得，聖心備矣’這是聖人所述的道理，那些個聖賢老爺，因為德行高尚而被後世人謹記，除了廣傳自已的思想，大多數的，也都是些向善之人。”
老道聽後沒有任何反應，而是淡淡的問了一句:“那你認為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呢？”
吳緣立刻回道:“做了好事就是向善，做了壞事就是向惡。”
老道聽後又問:“如若一個人積累了一身的善果，臨了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惡事，那他該是善人還是惡人呢？亦或是一個罪惡滔天的人，突然在某一天放下了屠刀，開始積善，那他又該是善人還是惡人？”
少年聽後先是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前者墮入魔道，已由善轉惡，後者則由惡轉善，聖人有云:‘知錯能改，則善莫大焉’。”
老道輕笑一聲，說道:“緣兒，可墮魔之人他之前所行的善事就不算善了嗎？你只用一件惡事就否定了他先前積累的所有善果，從善道的角度來看，這公平嗎？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在老夫看來，這句話有錯有對，若先前都已犯下了種種惡果，卻只需在佛前懺悔便可得到寬恕，那未免太過簡單，就算佛原諒了他，那被他迫害的人就一定會原諒他嗎？所以還需多做善事來進行彌補，如果一個惡人只需在某一刻放下殺念，便可成就大道，那麼天下之人又何須行善呢？全都修大惡之道得了，可話又說回來，如果能勸得一個大惡之人不再繼續行惡，那麼也還算有點作用。因此，善惡的轉變又怎能一概而論，行善不難，作惡也不難，難的是一輩子行善，可這一點，就算是古之聖人也沒多少人做得到。”
吳緣聽後又是一陣思索，片刻之後又問道:“師父，那古人云之:‘性善論，性惡論，’又作何解釋呢？且善人為何總被欺壓，惡人總是橫行無忌，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羊角老道先是吐了一口濁氣，才緩緩說道:“但行善事，莫問前程。若行善事是隨著自已的本心，那麼便沒有什麼負擔，最後終有善緣自來尋你，若心繫雜念，急於求得回報，那麼便是本心不純，難結善果。至於行惡之人，則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一段風雲時光過後，最終也只會落得一個破敗悽慘的下場。至於行善之人，則多是一些本性純良之輩，不懂得世事險惡，因此多被惡人所欺。而惡人，也並非都是生來本性就惡，一些是看穿了世俗的本質為了不被其他惡人所壓，不得已改變了自已的純良本質，因此才變為惡人，且在這條路上越陷越深，難以自拔。因此，只有懂得保護自已的善人，才能夠堅守本心，繼續為善。至於性善及性惡，都是對人之常情的一種概述，有人生就本性純良，也有人生就天性頑劣。但無論如何，都需要透過後天的教誨，才能夠使其生性純良的人守其本心，使天性頑劣的人改其心智，磨其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要想改變一個人的本性，就猶如登天之難，因此，本性只可經受磨鍊，而卻難以改變。”
“今日之言，你又悟得多少？”
少年聽到老道的詢問，只回答道:“弟子愚笨，還需思索一番。”
老道聽後笑了笑，說道:“想吧，想出自已的道理更好。不過在此之前，先去把午飯做了。”
老道說完之後便徑直走向了屋內。
少年見老道漸行漸遠，便趕忙大聲說道“弟子多謝師父傳道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