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有個姓曾的朋友開了家服裝廠,曾老闆有個兒子叫曾國安比我小個一歲,當時讀四年級。爸爸去他廠裡的時候就帶著我去玩。

曾弟弟比我矮上半個頭,臉稚嫩得很。別看他外表人畜無害的樣子,兇起來可真是要了他爸媽的命。他爸媽對他是愛護有加,什麼要求只要不過分都儘量完成。聽我爸說要我和他住上幾晚,我心裡有點擔憂,怕我爸跟我先入為主說的事情和實際情況一模一樣,這樣準會影響我和那孩子玩的熱情。

幸運的是我到服裝廠之後看到曾國安對我還挺熱情,帶我到他爸的廠裡轉來轉去。這裡是什麼加工廠,那裡是質量檢測廠和員工宿舍。他詳細地介紹每個廠的工作任務,看樣子對他爸的服裝廠很是關心。走著走著,他說準備帶我去廠子旁邊的土山上看看,不小心在一處地方踩到螞蟻窩,差點摔倒。

他一腳踢向螞蟻窩還在上面蹦了幾腳。“叫你絆我!叫你絆我!”

“得了,我們看著點路就好了。”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還是上山吹風要緊。

“真該死。”他的臉紅彤彤的,像塗了雞血。“家裡最多的就是這玩意兒。”

總算從一條又窄又陡的階梯上了黃土山,眼前寸草不生,真是名副其實的土山。山不高,還比不上服裝廠的宿舍樓。

“看什麼風景?”我向服裝廠的位置看過去,只是忙碌穿行的車輛和人。

“跟我走。”他真有些領導風範,字字鏗鏘。

“你看。”他走到一堆亂石坑邊,向我指著一攤黃綠色的泥水。“那裡面有蛆呢,有些大人找不到廁所就在這邊解決了。那邊還有。”

“別去了,看什麼蛆啊。”

“你看看它們,不知道多好玩,你看,妞來扭去的。”他模仿著蛆扭動的樣子,我有點反胃。

“咱們走吧,到吃飯的點了,你爸媽肯定做了特別多好吃的。”我真想馬上離開這裡。

“好吧好吧,我還想給家裡那罐蛆補充點呢。”他有點不捨地望著那攤臭水。“我把他們撈到家裡用水衝乾淨,然後放到罐子裡。我還有裝蚊子、蒼蠅和蜻蜓的罐子呢。”

“你的愛好真特別。”我心裡有點發毛。

“我們班上還有收集葉子的,你說不會動的東西有什麼好玩的。”

到了他家,他就拉我到他的儲物室看罐子。

“你看,下面是死掉的一些,活蹦亂跳的還是有很多,要是都死了我就重新收集。”他饒有興致地貼著玻璃罐看著裡面的蟲子。

“你不怕他們嗎?”我把視線轉向別處。

“怕什麼,他們能把我吃了啊?”

“你真厲害,反正我有點害怕。你不怕有細菌病毒什麼的傳染嗎?”

“怕什麼,這麼久都沒事。”

我真是無話可說,誰有些特殊愛好也無可厚非。

“給你看點好玩的東西。”他拿出一個煙花,點燃之後伸到了裝著蛆蟲的罐子裡。我不願再給你描述什麼,我不能描述。

我聽見蛆蟲在嚎叫,像是半夜裡突然有千百隻貓在交配。你不會相信那些綠油油的汁液濺到瓶壁的時候我在想些什麼——我也根本不知道自已在想些什麼,只是很難受,像我殺了剛出生的還在啼哭的嬰兒一樣,像我看著嬰兒流血死去。

“我肚子痛!廁所在哪?”我跑進廁所關上門,在馬桶邊上吐了一會兒。有一瞬間我覺得他太可憐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喜歡這樣做,為什麼要做給我看,但我不想去了解他,就像我不想去了解蛆蟲的習性。我抹不去他表演時的笑容,那是不摻假的天真。

我必須去了解他,我對自已重複,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這是維持我繼續待在這的唯一理由。我不能把他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如同我也有為之興奮而必須隱藏的東西,我們都有。最重要的是,我只要說了,就會毀了他,我清楚的。

晚飯對我來說並不容易。飯後我提出和他出去走走,他也爽快地答應了。

我讓他帶我去這附近最高的樓的樓頂,我說我要表演一場魔術。他帶我走到一幢廢棄的破樓,沒有窗戶沒有燈。

“這是最高的,白天我才敢上去。你到底要到最高的地方幹嘛?”

“你只管帶我上去。”我說,“你害怕黑嗎?”

“不,我什麼都不怕,這是我天生的,小時候我就敢到田裡抓泥鰍,抓蜈蚣。”

“你不怕你爸媽嗎?他們打過你嗎?”

“沒有打過吧。他們才沒空管我。”

“他們知道你的愛好嗎?”

“他們就當我我隨便玩玩的。”

果然是這樣子嗎?在他的父母眼中,這只是兒戲一樣。但我卻看到其中不安的部分。

“你給他們表演過嗎?”

“沒有,我就給你看過,就你是跟我差不多年紀又到我家的。你幸運吧。”

是他幸運。

我們終於走到樓頂,我帶他到邊緣處坐下。

“你怕不怕從這裡掉下去?”

“我為什麼要從這裡掉下去,我又不傻。”

“我是說萬一你會掉下去。”

“我不可能掉下去。”

“假如我推你下去呢。”

“你沒事推我幹嘛,你不會的。”

“你應該要怕的,我的意思是,就算你這輩子都不會掉下去,你也要至少有那麼一點害怕。”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看著不遠處閃爍的燈光。

“我聽不懂?不會掉下去還要害怕什麼?”

“我沒有說清楚。你不應該知道你會不會掉下去,你不能知道未來發生的事情。你起碼要對未來有那麼一點顧慮。”那時候我突然聰明起來,我也突然明白了很多。“別人會害怕你,如果你對明天沒有顧忌的話······你做的事情,興趣也好,無論什麼行為都好,都能在未來看出影子。”

“我真的聽不懂了,你像我們那個政治老師一樣。上她的課我就想睡覺。”

“你害怕老師嗎?”

“為什麼害怕?我又不做錯事。”

“你不能知道你會不會做錯事,你懂嗎?你以為你做對的事情在別人看來錯得離譜,你懂嗎?”不知為何,我突然朝著前方嘶喊出來,回聲在腳下蔓延。我也許是朝著自已講。

他愣住了,我看得出他能嚐到一點我的意思。

“你儘可能地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深深地喜歡做的事情。”我的聲音輕下來,像一塊棉花糖一樣。“這是我身為大哥哥給你的建議哦!你多問問別人喜歡些什麼,為什麼喜歡。”

“嗯嗯。”我知道他聽進去了。

“我其實和你沒兩樣。要是我那些事情被你知道了,你也絕對會嚇一跳的。你絕對把眼睛瞪得跟拳頭那麼大”

“那可是真大!”

“是的,真大,真大。”我突然不想動彈,我躺在地上朝著天空看去。不是電影裡的璀璨星空,只是寥寥數星,還有一顆不怎麼圓的月亮,身旁繞著灰色的雲朵。我看得多了。他學著我的樣子也把雙手墊在腦袋後面,朝著天空看去。

“你在看什麼?”他問我。

“我不知道,你呢?”

“我看星星和月亮呢。他們好亮啊。”

“你看過漫天都是星星嗎?”

“怎麼可能,我倒是想看。”

“怎麼可能,我也想看。不過現在的就很亮。”

“對了,你說好的魔術呢?到底是什麼?”他突然坐起來看著我。

“魔術?”我頓了一頓從身旁拿來一塊小石頭。“你現在看得見他們嗎?”

“當然。”

“現在呢?”我把它握在手心。

“他不就在你手裡嘛。你張開我就看到了。”

“他從你眼前消失了不是嗎?魔術裡的東西也都是在的,只是你以為消失了。”

“你這什麼手法,太賴皮了,我都知道在哪裡,魔術裡我不知道的呀。”

我用力一扔。“現在呢?”

“當然看不到咯,我知道在下面呀。”

“在下面你找的到嗎?”

“怎麼能找到。下面滿地都是石頭,都長得一樣。”

“喏,你找到了。”我把手裡攥著的石頭給他看。“我只是做個扔出去的動作而已。”

“你個大騙子。”

“魔術師都是騙子,裝紳士的騙子,高明的騙子,你知道他是騙子他一定騙了你,但你不知道怎麼被騙了。”

“我現在知道我怎麼被你騙了。”

“誰說我是合格的魔術師了?”

吹風有點涼了,我們準備下去。在走樓梯的時候我突然推了他一把又把他拉回來。

“怕嗎?”

“你真嚇死我了。太壞了。”我盯著腳下的路

我在他家住了三天就回家了,他沒再叫我去土山上看臭水潭,我們買了兩個便宜的悠悠球玩。我有點捨不得他。

他變得安靜了一點,我,好像也變得安靜了一點,我還喜歡上晚上了,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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