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摸出了周宇航藏在枕下的手機，輕點側邊的開屏鍵，摁亮後對著他一通晃悠。
“看到沒，現在的時間是六年前。我手機上的聯絡人本來就沒幾個，還全是老師和朋友，上哪刪那位警官去？”
周宇航嘴角一擠，很不服氣的樣子，旋即一計不成，另出一計：
“你和他不是互報過電話號碼麼，你現在能不能背下來？”
“當然能啊，這點記憶力還是有的。”向南不知不覺就中了激將，“不就是139XXXX6508嗎？好記得很。”
周宇航欺身把人反壓，視線在向南高聳的鼻樑和俊俏的眉眼間逡巡，語帶酸醋滋味：
“記得這麼牢，還說對人家不上心呢！”
向南被他逗笑。“好，忘~我現在就忘了，行吧？只記你一個人，好嗎？”
“你愛記誰就記誰去，我管不著。”周宇航翻身，面朝牆壁思考人生。
向南把手臂搭上他的肩膀，用指腹的一點肉，輕輕撫過那裡高低不平的肌肉線條。
“吃醋了？”少年柔聲問。
“想太多了。”周宇航的回答沾染上了些許睡意。不知不覺間，兩人的夜聊持續近一個多小時了，實質性的成果卻是寥寥。
“所以，下一次輪迴，航哥你打算怎麼辦？”
“看心情。”
這個回答相當敷衍，向南略有些不快。
“什麼叫看心情？照你這個道理，飛機從天上掉下來也是看心情嗎？”
“是的，就是這樣。恭喜你發現了真相。”
“周宇航你能不能好好溝通啊！”向南氣得抖了抖床板，掀起一陣動靜不小的地震。要是下鋪此時睡著人，估計要氣得抬腿踹上一腳，以示警告。
“行啊，我跟你好好溝通唄！”周宇航突然一個迴旋鏢似的翻身，轉眼又和向南臉貼臉、面對面。
“說！有什麼建議，提就完事了，別藏著掖著。”
向南不知道這人又耍哪門子脾氣，乾脆就事論事。
“我建議下次輪迴的時候，你一醒過來就打楚警官的電話，告訴他飛機要出事。這事兒交給他們專業人士出手就行了，咱倆就普通百姓，管不著！”
“你離了他就沒別的可說了是吧？”
向南咬牙，肚子裡蹭得往上冒火。這人擺明了就在耍小性子。
把你鎖艙室裡面，你沒生氣；先救乘客沒救你，你沒生氣；把我電話給警察叔叔，你倒生氣了！
男孩子怎麼就這麼難哄！
“欸，你搞清楚，人家是警察！發現警情就馬上報警難道不是天經地義？況且人家就是吃這碗飯的，救人也是警方那邊的職責！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我說的有錯嗎，還怪到我頭上來了！”
周宇航義正辭嚴地反駁道，竟顯得比向南還委屈。
向南哪裡肯相讓，分明就是他佔理兒。
“楚警官有義務制止災難不假，我們空乘難道就沒有？”
“你是空乘，我可不是，有事沒事別拉上我嗷。你要是以為我會當一個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大英雄，那你可大錯特錯了。”
“你……”向南氣急，這話未免太重。“有錯沒錯咱另說，你這個態度就……”
對床那邊傳來一陣被吵醒後撒氣的翻床聲，向南和周宇航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馬上噤聲，爭吵也隨之偃旗息鼓。
良久，這張擠了兩個長手長腳的青春少年的行軍床上，沒再有任何互動。
兩人都是背對背的睡姿。大有些冷戰的意味在裡頭。
向南側身眯了半天，都沒等到一句“晚安”，內心更是忿忿不平。奈何他這“一天”的情緒如同過山車，大升大落，大悲大動，生理上對睡眠的渴求遠遠超過平日。
故此沒到半個鐘頭，整個人已然徘徊在無意識的邊緣了，連剛才拌的口角都快淡忘。
半夢半醒之間，他依稀感觸到有人捏了捏他的臉頰，伴隨著一聲微不可聞的“睡了嗎？”
那觸感和聲響，如同夢境投射到現實般不可捉摸。向南沒有應答；即使他想，他疲憊的形如冬眠的身體也不答應。
捏臉的和問睡了沒的，正是向南的枕邊人，這張行軍床的原主人——周宇航。此刻，他睜著眼睛對著黑夜中的白牆發呆。
他方才並不是因為吃醋而無理取鬧，那樣他心胸未免也太狹隘了。
他本意是想試探向南對於警方介入、他倆趁機抽身這個方案態度如何，結果反被問及“自已什麼態度”。
後果就是，饒是他一直很寵向南這個小弟，甚至不惜答應跟他建立親密關係，這會也要生氣了。
也罷，彼此冷靜一段時日也好。好不容易重回高中校園，他才不想重新再穿上那身西裝呢。
夜色如詩，悄然降臨，輕輕撫摸著大地，帶來徹夜的深邃寧靜。
那些生的希望，死的恐懼，歸集於星光點點的夢裡，了無痕跡。
……
周宇航艱難地睜開眼，那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看得他發愣，太陽穴神經叢突突直跳。
等他意識到自已身處何方，一拳就砸在了柔軟的被子上。
怎麼他媽一個晚上就回來了啊？他還尋思著在學校裡多歇息幾天呢！
枕邊還殘留著另一人睡過的痕跡，然而等周宇航穿上拖鞋在租來的老破小裡巡視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那位空乘帥哥的蹤影。
向南呢？這小子跑哪去了？
周宇航心裡突然一股無名火起，不是說把花拿到手就能防止輪迴嗎？他昨天晚上親手捧著花交到向南手上，為什麼還是……
思來想去，明擺著只有一種可能——向南昨天晚上在床上假裝睡得很死，半夜卻偷偷爬起來把花處理掉了。
周宇航越想越覺得，這就是唯一的解釋。
要不是宿管恰巧發現，他甚至都不打算把花帶回來！
這個向南！周宇航衝到沙發上摔枕頭解氣，心中的怒火卻越燒越旺。
向南你那該死的責任心就不能稍微放一放？這麼急吼吼地回來當大英雄，莫非你能有什麼萬全之策？
就在這時，老闆的電話好巧不巧地打來。
周宇航一把接起，對著電話那頭怒吼：
“出差別尼瑪找我！老子不幹了，今天就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