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常常在想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走散的呢?那些雞毛蒜皮的爭吵,爭氣鬥狠地想要個輸贏,隔絕在兩人之間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下過雨,再變成河,就再也沒辦法渡過去,忽然又起了大霧,也就再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後來他的眼神也是有愛的,只是那愛已不是最初時那般清風朗月的愛了。

……

王老太太無聊的時候總會去風華那裡坐上一坐,她不太愛跟風華交談,風華的方言也不標準,像是尖利的石頭,聽得耳朵格外難受,她私下裡喊她南蠻子。

從前王國偉沒結婚的時候,王老太太的眼神是急切的,她總是擔心兒子的歸宿,五臟六腑糾在一起一刻也不敢鬆懈,是風華跨越山川河流解了她的急,如今她反倒擺起了婆婆的譜來,她既不慈愛也不善良。

第一次見到風華的時候,王老太太臉上的皺紋笑開了一朵朵花,她用粗糙乾裂的手一把將她握住,溼潤渾濁的眼眸不知在她身上掃了多少遍,“好,真好!真好!”那一刻,風華忽然憐惜這個老人的父母心。

過門之後王老太太的眼神不再溫潤,她的眼神像刀也像火,她的身體老了,可她的嘴還很靈活,罵起人來多硬的人也招架不住。

風華歇在房裡午睡,夏季總是這樣悶熱又繁忙,大家都搶在天亮之前去田裡勞作,太陽熱起來的時候再回到家裡。

豆豆躲在樹蔭下趴在地上吐舌頭,聽到聲響它立即起了身,看到熟悉的人又繼續趴下。

“哎呀,這樣好的天也懶在家裡呀,田裡的草要長瘋了。”隨著推門聲一道傳來的還有王老太太的責備聲,她走到臥室,眼裡的不滿加深,“哎呀,這個風扇一天到晚都在轉,這得浪費多少電,你也讓它歇一歇。”她動作熟練地把風扇關掉,推了推正在熟睡的風華。

風華躺在床上,總有聲音飛進她的耳朵裡纏繞不清,像唸經一樣,有人拿木魚敲在她的身上,一下,兩下,三下,腦子昏昏沉沉的,四肢軟到不聽使喚。

故鄉的田和這裡的田天差地別。故鄉的河轉過幾個彎流到了田裡,種水稻,種魚,種蝦。這裡的田跟河做不成鄰居,果樹多到匯聚成林,而除草只是眾多步驟中的一環,單單這一環就要去了半條命。

風華幾乎每天都要和那片田打個照面,弓著身子從這個樹底鑽到那個樹底,在狹小的空間裡移動身軀,往往一個樹底下的活就能讓人汗流浹背,腰腿痠軟。

風華睜開惺忪的睡眼看清了唸經的人是婆婆,她懶懶地翻了個身坐起來有些不滿地問道:“媽,你找我有事?”

“地裡的活幹完了?”王老太太的語氣很差勁,說出口的話有些急躁。

風華看著眼前的人那麼尖酸刻薄,她生出一種想要大吼一聲讓她滾出去的衝動,老太婆你要不要看看外面的太陽到底有多熱,你聽聽你自已說的是不是人話,麻煩以後別再來我家了。然而最後說出口的卻是:

“活哪能幹完?幹到死也幹不完。”

王老太太看她遲遲不肯起身,就急著要去拉她,“知道你還睡,再不起來幹活天都黑了,誰家媳婦有你這麼懶。”

風華側身躲到一邊,忍著不耐說:“等王國偉回來,他說果樹生了蟲,要兌些治蟲子的農藥。”

王老太太這才想起少了一個人的身影,定定地看著風華不說話,那表情像是在說:我知道你在拖延,你就是不想幹活,懶婆娘。

風華想起王老太太離去時憤懣的背影,心中團了一團火沒處發。

她實在沒必要這樣為難自已,同樣都是女人,她何必再去讓另一個女人去吃這種沒意義的苦;再說,她也有女兒,有女兒的母親更能理解這種苦楚,她的女兒也在別人的手裡受苦,她也是一位母親,她們可以不是親人卻也著實沒有必要做成敵人。

風華有些痛恨王國偉,他作為兒子實在盡心,誰也挑不出他的理來,任誰見了他都要誇一誇他的孝順。倘若一個對父母百依百順的兒子還不算孝順的話,那別的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風華覺得他的孝有點蠢,那麼精明的一個人,偏偏在老孃的事上發了昏。

看吧!看吧!這就是你排除萬難要嫁的人,那個人的母親視你為仇敵,那個人只想犧牲你的善良,換得家庭寧和的表象。

她有些難堪,扭曲的痛感席捲全身,她不願承認,這個不惜一切代價奮不顧身開的賭局,她要輸了。這怎麼可以,她賭上了一切,他怎麼能讓她輸,她今天一定要分個勝負,不能再這麼算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王老太太的手頭真準,每次都會準確無誤地把刺扎進她的心裡,王國偉的偏幫都讓她像一隻鬥勝的公雞,咯咯咯叫個不停。

王老太太身肩很窄,背脊很瘦,綿軟的布料裹不住她嶙峋凸出的骨頭,她的身量很清,卻重重的壓在王國偉的心頭。

有一天,王老太太悄悄跟王國偉說:“米多貴呀,她總是吃米飯,喝點粥解解饞不行嗎,錢總要省著花呀。哎呀,年輕人就是不會過日子,你們這個情況可經不起她亂嚯嚯呀。”

王國偉無奈搖搖頭辯解:“她吃不來麵食,她從小吃米長大的,她一個人又能吃多少呢?何況她也不是天天吃……”

王老太太捶了一下他的手臂馬上打斷他:“亂說,連我都騙,我又不是不知道,平時不年不節的也要炒個肉吃,有多少錢夠花的?”

正在這時,一道聲音冷冷地從身後響起:“真是鹹菜吃多了,做婆婆的總來盯著兒子媳婦的生活不放,媽你吃了那麼久的鹹菜饅頭,你省了多少錢,應該省了不少吧……”風華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面前的房子紅唇輕啟:“我沒記錯的話,這房子,大姐出了不少力吧!按理說,老兒子結婚,兄弟姊妹能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大姐的情分重千金,那……你省的錢呢。”

風華的一番話,氣得王老太太一通捶胸頓足,非但沒有被人抓包的尷尬,反倒直接盤腿坐在地上開鬧,吵著要王國偉給個公道。

王國偉被吵得眉心直跳,腦子像是被撕扯成了碎片,他求救地看向風華,試探著開口:“你剛剛的話,有點過分了……”

明明是心平氣和的語氣,卻像是帶了糙刺,硌得她心裡疼,她不想哭的,太疼了。

淚在眼眶裡打轉,心口被堵了厚厚的棉絮。憑什麼,憑什麼又要委屈自已,她倔強地看著她,執著要一個她明明知道卻還不死心想要親耳聽到的答案。

王老太太還在一旁嚎叫,王國偉又看了看不願服輸正哭得委屈巴巴的風華,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風華,聽話,媽年紀大了,她這麼些年也挺……不容易的,你讓讓她,行不行。”

那天過後,風華就變得很沉默,甚至連看都很少看他一眼。她依然起得很早,幹活的時候也不會再使喚他給她遞水喝,不會撅起嘴巴跟他抱怨太熱了,她偶爾去找蘇意聊聊天,晚上睡覺也背對著他。

這種煎熬快把他煮化了,他想跟她說說話,想要抱抱她,他知道她躲在黑夜裡偷偷抽泣,她一靠近,她就豎起渾身的毛刺變得很戒備,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後退。

王國偉一回到家就馬不停蹄地兌農藥,趁天黑前把藥水噴到果樹上,過幾天有暴雨,在雨季來臨前先把害蟲殺一遍。他完全沒注意到風華兇巴巴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盯出一個血洞來。

直到風華氣沖沖地跑到他的面前質問:“我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

聽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他兌藥水的手頓了一下,抬起頭思索了下臉上露出瞭然的神情:“媽來找你了?她說的話你不要聽,她說說就過去了。”

看到他無謂的笑風華有些跳腳:“又是這樣,又是這樣,你要我不要聽,我是人,我耳朵也不聾,我怎麼才能不聽,你為什麼不要你媽不要說。”

王國偉低著頭繼續兌藥,女人的崩潰只是在鬧脾氣使小性子,他沉默著沒說話。

風華終於再也受不住了,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藥瓶扔在一邊,怒吼道:“我在說話你有沒有聽到。”

他抬眼定定地看著發瘋的風華,看著歇斯底里的她,陌生的她,讓他不耐的她,“那你想怎麼樣?你要……你能讓她閉嘴嗎?”你要讓她消失嗎?非得這樣你才開心嗎?刀一樣鋒利的話轉了個彎被他隱藏了起來,藏不住的,這把刀早晚要出鞘,他被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問我要怎麼樣?我能怎麼樣呢?他怎麼可以這樣雲淡風輕。風華看著眼前這個曾與他相愛的人,初愛他時似愛初生月,他不愛了嗎?她痛苦地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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