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師父的小屋後,我坐在湖邊橡樹的旁枝末節上,它的粗壯的枝條一直蔓延到湖面之下。我橫躺在枝條上,赤裸著雙腳浸泡在湖水之中。

雖然它的年齡只有十二歲,可若單從它的巨大卻讓人感受到它彷彿存活了上千年。這個樹是我小時候和大哥學習基因改造技術的成果,它的成長是加速的,普通的樹一年的生長時間在它身上確實七十五個年頭的時間。所以它現在其實已經九百歲了。

這個技術也可以用在人的身上,那時的我親眼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看到了一個人的生老病死。

上午還是懷抱在胸懷中的初生嬰兒,下午便可以在曠野上奔跑。

三兩天成長為叛逆期的少年,充滿著激情與憤怒,嘶喊著說放他出去,又過去三天便成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沉默中深思活著的意義,明白自己的處境,開始不斷的尋求自殺的方法。

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盡力的搶救他,不想讓他死去,改造了他生活環境的構造,不給他一絲解脫的機會。

作為在場最小的圍觀者,他企圖利用我的同情心引誘我將他解救出來。

可我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因為科技的進步總是要有犧牲品,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何況這個犧牲品也只是科技的產物。總合來說,只是消耗了人力與物力,獲取了一份實驗資料。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在轉瞬即逝的生命中迎接死亡。

再一次見到他,已經是實驗的收工。

昏暗的房間,隔著玻璃我彷彿都能夠聞到裡面那個人瀕臨死亡的腐爛氣味,令人多吸一口就是想吐的程度。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味道仍環繞在我周圍,揮之不去。

我的夢中也總是出現那個實驗體的身影,最初的他年輕活潑,對一切充滿好奇,敲擊著玻璃試圖和我聊天。那時的他眼中彷彿都有光,沒有抱怨,充滿著對未來的期望。

隨著時間的緩慢流失,他開始極速衰老。聲音由清澈變得嘶啞,光滑的面板開始生出老年斑變得鬆垮,漸漸如同流液般拖至地面,與地面粘連,敲擊著玻璃的手也沉重到抬不起來。

極速的生長帶來了劇烈的疼痛,器官的衰弱讓他一度喘不上氣來。他惡狠狠的盯著被大家所包圍的健康的我。

我越過人群看見他那憎恨下透入著悲哀的熱淚,那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藏匿在黑暗。

他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我,逼近我。

“林如白,”我尋著聲音望去,只見大哥身著幹練緊緻的練習服望著我,我們四目相對的同時,他接著說道“過來”。

“哦。”

我乖乖的往岸上走。

“哥,我跟你說,我今天去見師父,師父還是話那麼多。”

“葉師父也就和你話多點,其它的時間都是坐在那裡釣魚。對了,我們現在去個地方。”

說完突然擰過道路旁的龍角,只見在湖邊開了一小方的水路,石階上還帶有些許泥濘。

我跟隨著大哥歪七扭八的行走路線走了將近十分鐘,僅靠螢燈微弱光的道路才豁然開朗。

裡面並非是貼上鋁合金充滿科技感的景象,斑駁的牆壁,我彷彿都能聞到湖水腐爛一切的臭味。瀰漫在空氣中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彷彿都能幻想到那地下的蟲子衝出那脆弱的牆壁沿著我的腿爬上我的身軀。

越想越不舒服,不禁打了個寒顫,加快了腳步,拉了拉大哥的衣角,詢問道:“哥,還要多久,這裡讓我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雖然小時候經受過很多的訓練,但我始終接受不了長時間待在狹窄的通道里,尤其是那種由潮溼的泥土構成,越走越窄的通道。鬆軟的土壤,我彷彿能夠看見泥土間的空隙,只需要一點點力,在瞬間那些泥土就能將我掩埋。

“快了,應該還有一兩分鐘就快到。”

雖然大哥這樣說,但我心慌難受的感覺並未減弱,抓著他衣角的手緊了起來,身子也往前傾。

突然大哥彎下身子,隨後說了一句:“彎腰。”

大哥他說的太快了,也可能是我的注意力都在別的地方,“砰!”的一聲,腦袋撞在了上方的土駐上,拉著大哥的手也隨即撒開。

“都和你說了,你還能撞上,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啊。”說著手揉著我受傷的額頭,嘴裡還唸叨著“沒事的,揉揉就不痛了,揉揉就不疼了”。

我本想推開大哥的手提醒他,我已經是個成年了,不要再幫我當成小孩子。但是已經微微抬起的手,想想還是放了下去。

“哥,裡面到底是什麼,走過來的路竟然這麼彎七扭八的。”

“你看到也就知道了。”

走下樓梯,視線突然被突如其來的亮光閃到,我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再次睜眼。我震驚於他們竟然在湖下造了那麼大個基地,視野之寬闊不亞於一個足球場。

我吃驚的磕磕巴巴的說不話,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言語來描述我現在看到的這件事。但不過家裡不是有很多實驗室嗎,為什麼還要在湖下面再建一個。

“哥,你這是什麼?”

“實驗室。”

“我知道,我不瞎。我是想問為什麼還要再建一個實驗室,家裡不是已經有好幾棟樓拿來做實驗了嗎。”

“不是,這個在你出生前就建起來了,只不過你一直不知道罷了。有些東西不太方便在上面做,所以家裡才會建個湖的。”

難怪我從小就感覺這個湖的存在很莫名其妙,因為我們這裡本來就是群山之中。但不過說是群山之中,其實就是幾個高一點的土坡罷了。現在僅有的土壤和植被也不過一小片林子,還是後期培養種植的,而且這個湖裡還常常傳出惡臭的味道和漂浮在上面的血塊。

“那你們的實驗體的遺骸都直接丟在湖裡的?”

“怎麼可能,反覆利用,到最後大多都是一灘液體了。而且我們有專業的可回收利用的轉化,之前將實驗體最後殘骸中的有機體提取出來,剛好可以當林子裡植被的養分。你沒發現最近林子裡的樹和花草多了不少嗎?”

“原來師父上面的絲瓜因為你來的。”

“啊,什麼絲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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