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伴著蟬鳴，更是燥熱惹人心煩。刺眼的陽光直射在皇宮的琉璃瓦片上，明晃晃地讓人睜不開眼睛。成隊成行的宮娥內監屏息垂首，步履匆匆，提心吊膽地路過昭仁殿，生怕驚擾其中的貴人。
昭仁殿內的清涼和外面炎熱的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冰盆之中鎮著新鮮的水果，顏色嬌豔欲滴。矮榻上身著明黃色常服的卓豐執棋沉思，素來神采奕奕的一雙鷹眼竟有些倦怠，不過區區數日，渾似是老了好多年。
卓驚承的死對他確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面前的棋局環環相扣，險象迭生，想要破局，實屬不易。漏刻中的水滴一點一點地滴落，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啪嗒”一聲，落下一子。
對面的男人穿著細膩的絳紫色錦衣，斜倚在小桌上，衣襬處勾勒了他鐘愛的玉生蓮，風吹微動，搖曳生姿。見他行的這一步棋，幾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
“皇兄這一子落得實在是久。”卓烈打了個哈欠，眸光盯著棋局微微搖了搖頭，“可惜，百密一疏。”
卓豐聞言又仔細看了看局勢，恍然一笑，“你的棋藝近來是越發精湛了。”
“整日悶在這皇宮之中，全靠著這些打發時光，久而久之自然就精通了些許。”卓烈的目光投向大殿之外，十分遼遠，“都說這帝都好，皇宮好，依我看，都不如邊疆好。”
“邊疆苦寒，哪有此處富庶宜人，你啊，就是還沒有習慣而已。”卓豐輕笑一聲，抬手將棋局拂亂，“來來來，再來一局。”
“看來皇兄還是不願意放我回疆？”
“昔日侯府偏安一隅你就在邊疆受苦，這麼多年受的傷不計其數，更是落下了個去不掉的毛病，如今還要自討苦吃？”卓豐頭也不抬，兀自收拾著棋盤。
“明明父親那樣寵你，偏偏不肯留在府中享福，要衝進刀槍劍雨裡搏命。現在天下安定，朕是皇帝，你也是時候享福了。”
卓烈靜靜地看著眼前“苦口婆心”的兄長，眸中微微扯了扯嘴角，對此不再多言。
“啟稟皇上，大皇子已等候多時了，還不召見嗎？”一個老公公揣著手走進來，聲音帶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尖銳，小心翼翼地問道。
卓豐聽到這話抬眸望了望一臉寡淡的卓烈，“這小子，近來總是纏著我，要許那陌丞相家的女兒給他，你怎麼看？”
卓烈聞言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女子狡黠的笑容，輕嗤了一聲，“皇兄自有定奪，何須我來置喙？”
“你如今說話怎的也這般滑頭滑腦，說了和沒說一樣。”
自然是因為今時不同往日了，又不是人人都是卓驚承那般的蠢貨。
卓烈垂眸沒有言語，指間夾著一顆白棋，在桌面上一敲一敲。玉製的棋子聲音清脆，撞擊的聲音意外地有些悅耳。
見他不肯接話，卓豐大笑一聲索性開啟了天窗說亮話，“如今各個皇子都在盯著朕的太子之位，各部大臣也在上書，要朕儘快確定儲君之位，以定民心。恕王，你覺得朕的這幾個兒子如何啊？”
“我不熟。”卓烈厭倦地丟下了手中的棋子，換了個姿勢，“皇兄，我十歲就進軍營了，你這幾個兒子除了卓驚風和我年歲相當，有些模糊的印象以外，都是點頭之交，混個臉熟罷了，這種事你可是問錯人了。”
“到是朕病急亂投醫了。”卓豐哈哈一笑，隨即轉頭對著那公公道：“盛康，去把大皇子叫進來！”
那公公點頭應了一聲，不多時卓驚風便一臉意氣風發地走了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參見皇叔！”
“起來坐吧，我兒總是這樣精神抖擻，朕心甚慰。聽盛康說，你已經在外等候了許久，倒真是執著，不達目的不罷休啊。”卓豐揮手示意宮人給他上了一杯茶，略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卓驚風一眼。
卓驚風瞭然，垂首的樣子十分謙遜，“兒臣再怎麼不懂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為了兒女情長叨擾父皇。”
“哦？”
“不過是怕父皇憂思過度，便想著來陪陪父皇，話話家常。”卓驚風微微一笑，“以盡孝心而已。至於父皇說的事情，兒臣已是看開，是否有緣分，皆聽父皇安排。”
“你莫要著急，”卓豐低頭抿了口茶，“朕也得看看丞相府的意見不是？哪能強取豪奪，有失皇家風範。”
“父皇說得在理，兒子素來急躁，還是父皇更為周到。”卓驚風點頭應是，從那臉上果真是看不見半分急切。
“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朕倒是看著那姑娘和驚羽更為親近一些，沒弄明白女兒家的心思之前，朕也不想貿然指婚，傷了和丞相府的和氣。”卓豐的神色十分欣慰，“若是丞相府的不願意，朕另外給你擇一個名門貴女！自然是不會虧待你的。”
卓驚風表面不動聲色，眼底卻透著陰森。
“丞相府的那姑娘，本王倒是見過幾次，可不像是個能委曲求全的。”卓烈懶懶地開口，“順她自已的心意才好，強扭的瓜可不甜。”
“我以為皇叔兩耳不聞窗外事，沒想到皇叔也很關心丞相府啊……”卓驚風聽他這樣幫腔，心中更是不爽，仗著卓豐在場，竟敢回嘴。
“好侄兒，這是長輩對你的忠告。”卓烈對他的不懷好意壓根兒不放在心上，“真是不識好人心。”
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如果強行讓她嫁給這個野心勃勃的侄兒，他絲毫不懷疑卓驚風還沒碰到龍椅一角，就能橫死洞房夜。
那殺人的手法，嗯，還是挺值得一觀的。
卓驚風本意是跑到卓豐面前好好表現，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原本勢在必得的聯姻又出現了變數，卓烈又在這裡添油加醋，真是越想越憋屈。
“既見父皇無礙，且有皇叔陪著，兒臣也不便打擾父皇的雅興了，這便告退了。”
卓豐揮揮手，示意他自便。待那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裡，方才輕輕笑了一聲。
“恕王見笑了。”
“他倒是受不了一點兒委屈。”
“原本派他前去青寧城解決私鹽一事就是想磨磨他身上的傲氣，沒想到適得其反了。”卓豐無奈地搖搖頭。
“皇兄這般培養，能力出眾也不足為奇。”卓烈迎上卓豐探究的目光，一派淡然。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什麼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本就沒什麼好值得關注的，何必自擾？你說是吧皇兄？”
卓豐但笑不語，假裝聽不懂他話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