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這兩個彼此間沒了秘密的相愛之人如何謀劃未來,回過頭再看看小澤瑪利亞。

順利進入日本守備隊,憑著日本人血統,還有河野二郎的庇護,瑪利亞工作得順風順水,很快就熟悉了通訊課的所有業務,和同事相處的也很融洽,腳跟基本已經站穩了。

不過有一件事讓她特別反感,卻又無計可施。

那個守備隊的少佐,也就是千本宏居然喜歡上了瑪利亞,趁著酒意已經向她表明了心跡,當然遭到了她的婉拒,可是千本宏不死心,開展了死纏爛打的模式,妄圖用自已所謂的誠意打動芳心,抱得美人歸。

這天瑪利亞為了躲避千本宏的糾纏,自告奮勇的去情報課遞送一份普通的軍需物資報表,等她交接完畢後準備離開,在二樓還沒下樓梯的時候,就看到下面大廳的房門咣噹一聲被人撞開,三個男人急匆匆走進來,他們並沒有上樓,而是直接順著走廊向右方拐去。

瑪利亞認識當先那個人,正是情報課的組長坂本真綾,上次在餐館裡他們就見過,過後也打了幾次交道,所以並不陌生。

而坂本真綾身後的兩個那人卻讓瑪利亞大吃一驚,趕緊向後縮了一下身體,幸好那三個人急色匆匆,並沒有仰頭張望,所以沒有發現她的存在。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可壞菜了。”瑪利亞暗暗心驚,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收留她並教授她做眼線本領的金勇後。

看著三人進入房間關了門,瑪利亞這才故作鎮靜的走出大門,頭也不回的直奔四平街。

四平街頭,距離天益堂藥房不遠的路邊有一個磚頭砌成的垃圾箱,附近的商戶或者路過的行人,將垃圾都丟棄在這裡面,每天定時會有清潔工人清理出來用推車拉走。

瑪利亞圍著圍脖,一身中式棉旗袍打扮,混在人群裡毫不起眼,路過垃圾箱的時候,她裝作整理鞋帶的功夫,眼睛瞟了四處幾眼,沒發現異常,於是飛快的在垃圾箱的一角摳下一塊磚頭,將手裡的一張紙條塞進去,然後將磚頭恢復原樣,用粉筆在上面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做好這一切後,她不再停留,起身融入人群。

這就是周泰安給她和交通站之間制定的聯絡方式,人不見面,所有資訊都透過這種方式傳遞,上下線雙方,每天在規定時間段裡有兩次過來檢視的機會,只要發現磚頭上有粉筆做的記號,那就是有情報可取,反之就正常無事,也不必去摳動磚頭檢視了。

周泰安怎麼也沒想到,他剛剛成立的交通戰線,這麼快就面臨著一次重大危機,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張紙條,上面的字型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用左手,或者故意寫成那樣子的。

“後到沈,我危矣!”短短六個字卻讓周泰安皺起了眉頭。

他當然明白,那個後字,一定是金家兄弟中的金勇後,這小子命大,被自衛軍剿匪部隊圍追堵截數月,竟然還沒有落網,估計他知道自已嘯聚山林,率鬍子興風作浪的事情瞞不住了,自已日本人臥底的秘密也難以掩飾,所以東北軍政兩界具不能容身,索性直接回他主子身邊去啦!

此人是個禍害,必須除之。

周泰安狠狠的掐滅菸頭,噴出一口重重的煙霧。

瑪利亞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萬一被他知道瑪利亞混跡於日本守備隊中,一定會起疑心,就算瑪利亞長了八張嘴,也難以自圓其說,等待她的命運如何都不用去想。

“我出去一趟,你在旅館待著,不要亂跑,這裡不比老家,處處危機四伏。”周泰安囑咐張開鳳。

“你自已能行?用不用我陪著你?”確定了關係,張開鳳像個小媳婦兒一般,殷勤的給他拿外罩帽子啥的。

“不用,我出趟城,找一下那泥鰍和老翟頭。”

—— ——

話說周泰安上次來瀋陽地區,意外收了三員干將,鎮南關,那泥鰍,老翟頭這三個鬍子頭後,讓他們在自衛軍裡過渡了一段時間,又打發他們重返原籍,就地發展隊伍,積蓄力量,將來好迅速建立根據地。

瀋陽城南有個菜市場,裡面聚集著各地匯攏來的小買賣人,有賣瓜果梨桃,凍貨蔬菜的,有賣豬馬牛羊,雞鴨魚肉的,市場裡髒亂差,汙水結了冰,人走在上面得小心翼翼。

周泰安在一個賣魚的小攤前蹲下來。

賣魚的是個看起來精靈十足的漢子,見有顧客進門,立刻停止和別人閒聊,笑吟吟湊過來打招呼。

“先生買條什麼魚?鯽魚還是鯉子?我這還有新鮮的草根,都是早上渾江裡打上來的,價格公道。”

周泰安頭也不抬,用手在大木盆裡扒拉著,嘴裡嘖嘖連聲:“嘖嘖!魚是不錯,不過我更喜歡泥鰍,你有沒有?”

小販笑了。

“先生真會吃,估計也就您好這口了,那玩意兒確實有滋味,不過老百姓們嫌泥鰍醜陋,上不得檯面,所以很少有人買它,不過您問對了人,整個市場除了我孫二,別人還真沒有。”

“真有?太好了,那就給我來二斤,回去泥鰍鑽豆腐。”

“不好意思先生,我這沒現貨,都在家養著呢!今天恐怕您吃不上了,明天八點,還在這裡,我給您帶過來,您看怎麼樣?”小販歉意的詢問道。

“這樣啊?那好吧,就八點。”周泰安故意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應允了。

“您不選條啥魚回去下酒嗎?這魚可都夠肥呦!”小販不死心,誘惑道。

想了想,周泰安還是買了一條半尺長的草根用草繩拎了。

小販看著周泰安遠去的背影,臉上的表情瞬間收起,對旁邊的鋪鄰說道:“我肚子疼,去趟茅房,你幫我照看一下。”然後捂著肚子就跑走了。

這個小販其實是認識周泰安的,兩個人看著是閒聊半天,其實已經表明了彼此的心意。這個魚攤是那泥鰍專門為自衛軍設定的,便於相互聯絡,同時也能監視城內日本人的動向,日本守備隊和情報課都在市場對面的那條街上。

周泰安要見那泥鰍,孫二則表示今天來不及了,明天上午八點才能趕過來。

周泰安拎著魚並沒有回旅館,而是找了一個小酒館,加了點錢,讓老闆給拾掇出來加工。

等紅燒草魚弄好了,他又要了幾道硬菜,這才打包拎著出門,一路向北,居然到了一處民宅門口。

看看左右沒人注意自已,周泰安抬手敲門,只敲了兩下,門就咿呀一聲開了,一個腦袋探出來笑道:“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快進來吧。”

周泰安笑道:“你好歹現在也是我部下的老師,我這做家長的怎會到了地頭不拜訪?那豈不是讓你挑理了嗎?”

兩人說著話進了院子,關上大門。

主屋裡一個女人探出半個身子,問道:“銘久,來客人了?是哪位啊?”語調居然生硬得很。

周泰安尋聲望去,卻是一個外國女人,看面相八成是老毛子品種。

這裡竟然是飛行教官高銘久的家。

“這是我老婆,白俄人。”高銘久介紹道。

“原來是弟妹!你看我也不懂事兒,居然沒給她帶點禮物過來。”周泰安歉意的說道,他知道白俄人基本都是貴族出身,喜歡那些表面文章。

“沒事兒啊!沒那麼多講究,她入鄉隨俗了,哈哈!”高銘久呵呵笑著。

“這次是不知者不怪,那就下次補吧!”周泰安也笑道。

高銘久這個異國妻子很勤快,過來將周泰安手裡拎著的酒菜接過去,就去廚房準備伙食,高銘久擺桌子板凳,周泰安也幫著一起忙活。

“在少帥官邸不方便說話,所以只能給你傳紙條了,我相信你一定會來找我的,這兩天我都沒敢出去溜達,就等你呢。”高銘久說道。

“小六子不知道咱們打過交道?”

高銘久搖頭:“這事還是別讓他知道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像我這樣的人,軍隊裡面審查極其嚴格,尤其是社會關係一項。”高銘久無奈的搖搖頭,目光向廚房瞟了一眼。

周泰安心裡一動,知道他說得是真的,無論從前還是現代,飛行員的政審那都是扣查到屁眼裡的,條條框框那是海了去了,他忽然到了什麼,於是問道:“高銘久,你還有別的名字嗎?”

高銘久一愣,“別的名字?什麼別的名字?”

“就是大號,或者小名兒。”

“沒有,我大名高銘久,哪來什麼小名兒?不過我的字叫子恆。”

“哦!”周泰安似乎有點失望,這個人並不是他所知道的那個英雄,不過他的一切卻和那個人如此相似。

“你為什麼問我這個?”高銘久奇怪周泰安的表現。

“只是想起了一個聽說過的傳奇人物,你和他很像。”

“是嘛?那有時間我們可得好好聊聊,讓我也聽聽這個人物的事蹟。”高銘久並沒往心裡去,隨意的說著,然後衝廚房喊道:“葛莉,桌子擺好了,可以上菜了。”

一旁的周泰安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這不是巧合是什麼?不對,不是巧合,這就是真實的存在啊!面前這個人絕對是自已知道的那個民國英烈,空軍雄鷹高志航。

因為他清楚的記得,高志航的老婆就是老毛子人,名字就叫做葛莉。

可是,他為什麼不承認自已是高志航呢?

一瞬間,周泰安覺得自已第一次清晰的觸控到了歷史的肌膚,哪怕是面對張學良的時候,他都沒有這種強烈的感覺,畢竟那個人距離他太遙遠,總覺得兩個人生活在不同時空之中,而高銘久就不一樣了,他有血有肉,和自已稱兄道弟,最關鍵的是,自已可以左右他的生活,命運,而他也可以改變自已的生活和命運,短短一瞬間,周泰安腦海裡已經千轉百回。

不過,他很快就沉靜下來,儘管知道高銘久就是高志航,自已也不能說什麼,因為同樣沒法解釋,他周泰安又不是算命的,會預測人的命數走向。

一切只能在潛移默化中逐漸改變吧!周泰安如是想。

“我的那批學員進展如何?”周泰安比較關心這個。

“都是不錯的苗子,已經能夠上天了,不過想要獨當一面還差火候,急不得。”高銘久認真回道。

“急倒不是很急,我現在又買不起飛機,你知道養活那玩意兒得老鼻子錢了。”周泰安很有自知之明。

“呵呵!”高銘久的老婆此時陸續把酒菜端上來,兩個男人對坐著開始吃喝交談。

“我想知道整個瀋陽城的日本勢力分佈,都有哪些機構或者武裝部隊,頂端的指揮官都叫啥名字?這些我都需要了解。”周泰安夾了一塊魚放進嘴裡咀嚼,感覺味道不錯。

高銘久眼睛亮了,周泰安對日本人如此感興趣,是他樂意看到的。高銘久隸屬正規軍,一切行動完全聽從指揮分配,死板的規矩持續久了,當兵的血氣也打磨得所剩無幾。不像民間武裝可以自由發揮,縱情揮灑。

“怎麼,你要幹他們?”

“現在還沒那實力,但是早做準備沒壞處,我估摸著戰爭也不會太遠了,做到知已知彼,才能少吃虧。”周泰安說道?

“這個情況不難掌握,回頭我給你一份書面報告。”

“好極了,越詳細越好。”周泰安知道自已找對了人。

“你對特高課瞭解多少?這是一個什麼組織?”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不如我也給你一份手書,會在上面詳細介紹一遍它的性質,怎麼樣?”

“那感情好!多謝。”周泰安大喜。

“我過來找你,其實還有一件事想打聽,如果我想去特高課除掉一個人,此時的政治局面,會不會給東北軍帶來什麼麻煩?”這才是周泰安的中心思想。

金勇後不能留,而且必須儘快解決,不過現在他的心態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東北已經易幟,完成了全國的大一統,他生怕自已的雷霆手段會刺激得日本人過早發動戰爭,那樣他豈不是戰爭的催化劑?會成為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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