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的是新上映的電影,名字叫《孔雀公主》,是一個很唯美的愛情故事片。從電影院出來,已是晚上九點多鐘。他們興奮地相互交談著,評論起曲折而感人的劇情和男女主人翁忠貞愛情以及他們的高尚情操,兩人喟然感嘆。人世間為什麼不會有這麼美麗動人的愛情呢?難道只有在神話裡才會出現嗎?一會兒,他們倆又從暗自傷感的狀態中轉變出來,情不自禁地手牽著手。他們就像衝出樊籠的小鹿,離開學校壓抑的氛圍,感到既輕鬆自由,又興奮快活。他們嬉戲打鬧般地走一程,又停下來說說笑笑,心裡是多麼希望回學校的路再長一些。如果時間老人可憐這對年輕人,讓時鐘停下來也好呀,這樣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就會長一些,聊起開心的事就多一些。但這些不是劇情中的神話,使一使魔法就可以實現你美好的願望。這是二中,是“朱老婆子”統治下的二中!

不知不覺地他們走近了學校,或許太興奮了,也或許看到學校已經熄燈太麻痺大意了,他們像剛才那樣手牽著手大模大樣地走進學校門口。門衛驚異地看了看兩人,沒好意思阻攔便放行了。魏金鋼和李美婭或許看到這一幕,心裡莫名其妙地受到鼓勵,他們兩人依然手牽著手從門口走進校園,笑嘻嘻地走到校園的十字路口。左邊就是女生宿舍,右邊往裡就是男生宿舍。兩人依依不捨,他們站在一個樹影裡,或想如電影中男女主人翁那樣在即將分別時互訴衷腸。此刻他們不會想到另一個陰影裡,兩雙可怕的眼睛正陰森森地注視著他們!李美婭學著電影中的女主人翁,拉著魏金鋼的一隻手,身體再往前10公分,他們就會偎依在一起,但這僅僅10公分的距離,卻沒想到一生都未達到!突然間,一道手電光照向二人,緊接著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李美婭聽起來是那麼清晰而又可怕!“你們兩個是誰?在幹什麼?”話音剛落,兩個人的身影就走近了他們,李美婭和魏金鋼兩人本能地迅速分開一點距離,但已經晚了。走過來的兩人竟是“朱老婆子”和“大金牙”,他們兩人已經目睹了李美婭和魏金鋼剛才牽手以及其它親密的動作。魏金鋼心裡咯噔一下,心想這下玩完了,真栽在他“朱老婆子”的手裡了,按照學校規定,學生不準談戀愛,發現一起開除一對!李美婭嚇得渾身哆嗦,幾乎站立不穩,“朱老婆子”和“大金牙”卻不管這些。“朱老婆子”首先發話,他帶著得意的口氣說:“好啊,又是你魏金鋼,你知道自己犯了幾次校規校紀嗎?這一次誰求情也沒用!”“大金牙”履行公事地將魏金鋼和李美婭的班級、姓名以及家庭住址、父母姓名逐一問個詳細,“朱老婆子”用手電筒照著,“大金牙”用筆在小本子上一一記下。“大金牙”對他們二人說:“你們先回去睡覺吧,明天聽候處理。”李美婭和魏金鋼各自回到宿舍,兩人想起等待明天的處理,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朱珮環校長行武出身,被任命為二中校長,做事雷厲風行,治校手段以嚴厲著稱。如何處理魏金鋼和李美婭在校談戀愛的問題,沒等到第二天,當天晚上便通知了校領導和他們二人的班主任(他們均住在學校教職工家屬院)開會。會議最後形成一致意見:魏金鋼被勒令退學,李美婭被勸退。現在回憶起來,魏金鋼還覺得“朱老婆子”的手段夠狠的,當機立斷下了處理結論,沒給任何人留下可以前來說情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當別人都起床上晨讀課時,魏金鋼沒有起床,他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麼境況,這一次犯在“朱老婆子”手裡,而且還是被他抓個現行,一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班主任出現在宿舍裡,他以安慰的口氣對魏金鋼說:“金鋼,學校的規定你是知道的,你想開一點。學校昨晚已經做出了決定,這兩天你就得離開學校。”顯然,班主任沒有向他說出“開除”兩個字,而是委婉地說“限期離開學校。”魏金鋼聽後,沒有說什麼,他明白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班主任只是傳達學校的處理結果。魏金鋼繼續躺在床上,動也沒動,在班主任剛走出門口時,他大聲地問了一句:“最遲什麼時間離開學校?”班主任頭也沒回地大聲回了一句:“最遲是下週一五點之前。”中午時,李美婭讓張南軍捎話,約魏金鋼到街上走一走。魏金鋼和李美婭並肩在街邊走著,誰也不願開口說話,他們知道被學校開除意味著什麼,即便想轉到別的學校,按照正式渠道,沒有哪一個學校願意接納你。對於魏金鋼來說,像他這個年齡,如果不在校讀書,他能做什麼呢?只能跟著父親種地了,這不是家族的“宿命”嗎?他們家幾輩人才出一個像他這樣有點文化的人,但現在卻在成長的程序中“夭折”了,半途而廢,無功無名,怎麼還有臉面回家見父母雙親?早知如此,就不應該進校復讀!唉,都是李美婭的一句話害苦了他!“陪她讀完高中”這個承諾,現來看來是多麼沉重,他或許永遠實現不了了。李美婭打破沉默,說:“班主任通知我‘被勸退’,實質上和開除有什麼兩樣?”魏金鋼嘆口氣說:“這是‘朱老婆子’照顧你女生的情面,總比開除好聽一些。”李美婭想想目前的境況,心情異常沉痛,她不知道接下來將要如何面對父母,更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禁不住傷心地哭了起來。魏金鋼和她面對的問題難道不是一樣嗎?看著哭泣的李美婭,他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們倆遭遇是一樣的,本是同命相憐之人,他無論怎麼勸慰都會顯得蒼白無力。好一會兒,魏金鋼拉起李美婭的手,凝視著她淚水婆娑的眼睛,堅定地對她說:“美婭,咱們走一步算一步吧,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咱們先回家和家人商量商量再作打算。相信我,我們永遠會在一起。”李美婭聽了魏金鋼的話,心裡稍微平靜下來,她沒想到這一刻魏金鋼會這麼冷靜,似乎看不出他處亂驚慌的樣子。李美婭說:“只能面對現實吧,我現在也沒主意,回家和父母商量,我如何能開得了口呢?”魏金鋼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事到臨頭就有辦法了。”魏金鋼和李美婭沿著街邊,走了一趟又一趟,他們各懷心事,簡短的幾句對話之後,大多時候是沉默不語。李美婭不堪在校的壓力,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當天下午便離校了。魏金鋼沒有去送她。幾位要好的女同學哭哭啼啼地送她到學校門口,臨分別時又抱著她哭了一場,僅此而已。第二天,也就是1982年11月22日,回想自己被關禁閉的那天似乎就在眼前,魏金鋼刻骨銘心地記住這個日子,離開了讓他愛恨交加的縣二中。從此之後,無論因何時何事,不管由何人邀請,他再也沒踏過二中的大門!

魏金鋼離開學校回到家裡已經一週時間了,除了母親叫他吃飯之外,他便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和別人交流,也不幫家裡幹任何家務和農活。他本來將被學校開除的事想如實告訴父母,但他不知道如何向他們談起,如果他們猛然間知道這事,能否一下子接受得了?他想來想去,感到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將這事能瞞一天算一天吧。他想起了李美婭,一旦回到家裡,他才感到自己與她談戀愛被學校開除,對於她來說,是壓力多麼大的一件事呀,尤其是在落後閉塞的農村,男女自由戀愛在當時被看作“有辱”門風不被提倡,更何況他們倆還是中學生呢?李美婭家的家風甚嚴,她父母如若知道她因在校談戀愛而被開除,不知道會對她進行怎樣的懲罰!魏金鋼一想到因為此事會讓李美婭受到更多的痛苦和責難,他心裡非常懊悔,但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扭轉“乾坤”呢?不能,他扭轉不了“朱老婆子”,更扭轉不了李美婭的父母,即便是他自己,他也無法扭轉了,將來自己怎麼辦呢?難道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在家躺著嗎?不知不覺幾天過去,魏金鋼無精打采的頹廢樣子在父母看來就像病了一般。起初父母還以為兒子生病回家休養,噓寒問暖地仔細詢問一遍,但魏金鋼只是搖頭說自己沒什麼問題,身體好著哪。他們還不放心,請來了鄉村的“赤腳”醫生專程到家裡一趟給兒子把了把脈、看了看舌苔。臨末,醫生說,這孩子沒啥,只是勞神傷氣,憂思鬱結,久積不散所致而已,不妨大礙,並留下幾包自制的黑色藥丸,囑咐一日三次溫水服用,半月有餘便可痊癒。魏金鋼父母聽了“赤腳”醫生的話,覺得兒子沒什麼大毛病,這才將幾日來懸著的心放下,感到滿心歡喜,付與錢後,還雙雙將醫生送至門外。

在送走醫生後,他們又來到兒子的身邊。魏石倉雖然平日裡很嚴厲,對兒子魏金鋼一向苛刻,但當看到兒子躺在床上神情木然,不言不語,心頭也軟了下來。他尋思:是不是兒子再次復讀高三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要不怎會像醫生說的那樣“勞神傷氣,憂思鬱結”呢?他使個眼色,意思是讓老婆問一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老婆會意,於是問道:“金鋼,剛才醫生的話你也聽到了,沒什麼大的妨礙,只要養些日子就會好的。我和你爹對你不放心的是,你在學校遇到啥事了?你實話給爹孃說,你自己可別悶在心裡苦撐,這樣對你身體不好著嘞。”魏金鋼依然躺在床上,他側了側身,睜開眼看看身邊的父母。母親弓背哈腰地低著頭望著自己,而此時的父親也顯得低眉順眼,他臉上一貫的嚴肅也在此時變得柔和了許多,他們都擔心兒子會有一個小病小災,但對實際情況卻全然不知。魏金鋼見此情景,心裡有些過意不去,他不僅辜負了他們,更讓父母不明真相地為自己的健康擔心,不能再將此事瞞下去了。魏金鋼眼睛裡含著淚花,說:“我不能去學校讀書了。”母親說:“孩子,你不是啥大毛病,過幾天就全好了,怎能不去讀書了呢?”魏金鋼說:“我被學校開除了。”“咋了?被開除了?”父母幾乎異口同聲地問。魏金鋼哭道:“是被學校開除了。”父母驚問道:“究竟為啥?”魏金鋼於是一邊向父母簡要地說明了被學校開除的事由,一邊抹鼻涕哭泣。魏石倉聽後,一改常態,他沒有像魏金鋼想象得那樣氣急敗壞地訓斥一通或狠狠地抽打他直至皮開肉綻,而是默默地踱到牆角,蹲在那兒好半天時間,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菸。他一會兒無奈地輕微嘆息,一會兒猛吸幾口又掐滅菸頭。看著父親像被鬥敗的雄雞一樣,高大威猛的形象萎縮成一團兒,魏金鋼似乎覺察到自己的話不知道觸動了父親的哪根神經,否則他不會表現出如此不堪。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哪會像今天這個樣子?他從未在子女面前失去過做父親那種至尊無上的風範,但今天卻破天荒地在兒子面前將自己縮小了很多!魏金鋼突然感到父親是那麼楚楚可憐。他想安慰一下父親,哪怕讓他站起來打自己一頓也行,總比現在的這個樣子強,讓他覺得好受一些。魏石倉說:“孩子,學校不讓上就不上吧。不過,你和老李家的姑娘戀愛的事,我不會同意的。在咱們農村,就沒有透過自由戀愛而結婚的先例,婚姻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約’,咱們不能破了這個規矩。”魏金鋼懇求他父親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守著這個破規矩,我們去他家難道提親還不行嗎?”魏石倉堅決地說:“不行,咱家就不行!”魏金鋼疑惑地大聲問道:“為啥就不行?”魏石倉將眼一瞪,怒吼道:“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如果是因為和李家姑娘這點事臥床生病,我看你趁早出屋去地裡幹活,老子也不會心疼你這個孽子!”魏金鋼看父親發怒,沒再敢言語。他母親看著魏石倉走出了屋,方才坐在床邊,嘆息道:“孩子,不上學這事在你爹心裡算不得了啥,他早想不讓你上學,好讓你幫他幹農活,但你偏偏和李家的姑娘有這檔子事,你爹怎能會痛快?咱們和李家從上輩就有過節,你作為小孩輩的怎會知道這些?”魏金鋼這才好像明白為什麼父親會生氣了,但他心裡想,上輩子人的過節和他與李美婭戀愛沒有必然的聯絡,他哪管你們上輩子究竟如何呢?魏金鋼對他母親說:“娘,一輩人有一輩人的生活,我們年輕這輩人和上輩人不在同一個時代,他們的過節為什麼要延續到下一輩人身上呢?我若和李美婭結婚不就將他們那輩子的結給解開了嗎?”母親抹了抹眼淚說:“這結易結不易解啊。我可憐的孩子,聽你爹的沒錯,好姑娘多的很,咱不稀罕李家的姑娘。”魏金鋼不服氣地說:“我就不信這個邪,能有多大的仇恨,過去這麼多年了還化解不了?我非娶李美婭不可。你們是你們的事,和我們無關!”母親瞭解兒子的脾性,知道一旦犟起來將和他爹一樣,誰也勸不回來,只好搖著頭無可奈何地離開,忙活家務活計去了。

魏金鋼思念他的李美婭,不知道她現在在家裡是什麼狀況,她父母沒怪罪她吧?魏金鋼想去她家裡找她,但他沒有勇氣,尤其是聽母親說他們上輩人還有什麼過節,他更加猶豫不決,假設去她家被她家人打出來,該如何是好呢?這或許不是沒有可能,自由戀愛、被學校開除這兩件不光彩的事聯絡在一起,都被他們兩人遇上,做父母的豈能會輕饒?李美婭的父母難道不怨恨他魏金鋼嗎?會的,但願會怨恨一些,這樣李美婭會減少懲罰。如果會有這種可能,自己為什麼不去她家找她呢?他去了後,會真誠地向她父母道歉,請求他們的原諒,如若非懲罰不可的話,就懲罰他魏金鋼吧,怎麼懲罰都可以,只要不懲罰李美婭,他甘願承受一切懲罰。想到這,他必須立即出發,假如去晚一點,便會來不及了。在想象中,李美婭正嘶啞著嗓子向父母喊“求饒”,同時還歇斯底里地呼喊著魏金鋼的名字。魏金鋼騎著腳踏車風馳電掣般地趕到李美婭的村裡,離她家不遠處,他似乎聽到李美婭的哭喊聲,一聲一聲如同鞭子一般抽打著他的心。到了家門口,他連腳踏車也沒停穩,便莽莽撞撞地衝進李美婭家的庭院裡。首先迎接他的是一隻兇猛的大黃狗,迅速撲向他,汪汪狂吠。魏金鋼嚇得連忙彎腰蹲下身子,大黃狗見狀掉頭跑到院中的牆根處。李美婭的母親從屋裡走了出來,問清姓名和事由後,便熱情地招呼魏金鋼進屋。魏金鋼沒看到李美婭,不知道她現在何處,為什麼不出來見他呢?一杯茶將要喝完,魏金鋼剛想開口說話,李美婭母親不動聲色地搶先說:“美婭到省城她大姨那兒去了,三年兩載回不來,她大姨說過,若有好人家就操心把她嫁到那兒。”接下來,魏金鋼剛才在心中想好的話一句也沒派上用場,李美婭也沒有適時地出現在他面前,本想還說幾句表示遺憾的話,卻被李美婭的母親一句話接著一句話打斷了。最後,她母親假裝客客氣氣地將魏金鋼送到外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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