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國強雖然找了李美婭轉達了唐慎遙兒子要娶她的事,但沒有急於向唐慎遙反饋,自有他的道理。楊國強從可靠渠道打聽到,上級組織部門仍未啟動新主任人選的考察工作。他要精準地將兩個事情發生的時間做到無縫銜接,一個是考察人員進駐供銷社,一個是他要告訴唐慎遙李美婭“同意”嫁給他兒子,掐準這個節點的好處就是,促使唐慎遙保證推薦他,即使唐將來若知道了事情真相,到時候也已經晚了。正如馬麗雲所說,一旦坐上了供銷社領導的位置,就要做好與唐慎遙撕破臉的心理準備。到時他就將計就計,不再承認給姓唐的兒子說媒提親的事,這雖然是一步險棋,而且讓人看起來也不厚道,但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天下欲成大事者,必定不怕任人剮,更何況只是背一個虛文的“罵名”而已,若要得到眼見的實惠,受這點“屈辱”也不算什麼。楊國強是一個做事極其細緻周全的人,為了將自己的事情辦穩妥,他秘密地安排了幾個“眼線”暗中盯著唐慎遙在供銷社的一舉一動。當唐慎遙前腳跨進財務室門檻的時候,幾乎在同一時間,楊國強也已被告知。楊國強就猜測,唐慎遙去財務室,絕對不同尋常,對他的目的,心裡已估摸出七八分,但楊國強仍穩坐釣魚臺,靜靜地等待安插財務室那個“眼線”即將會送來掌握的第一手“情報”。果不出所料,馬麗雲從財務室出來,一刻也沒停留,便直接去了楊國強的辦公室。馬麗雲一進門,正要開口說話,卻發現楊國強房間裡還坐著其他人,話到嘴邊又強迫自己嚥到肚裡,憋得面部通紅,一團氣沉在胸腔,讓她覺得有點難受。楊國強見狀,忙問:“看你臉色不對勁,生病了嗎?”馬麗雲說:“沒生病,只是急著找您,下面有一批貨需要您過去驗收。”在供銷社,重要物資驗收都是由楊國強親自辦理,馬麗雲的話對楊國強來說,他知道是一個暗示,但別人聽起來卻以為正常,不會產生懷疑。楊國強會意,跟隨著馬麗雲出了房間。走到一倉庫的旁邊,馬麗雲對楊國強說:“唐主任去財務室找李美婭了。”楊國強故作驚訝狀,問她:“他找李美婭說了什麼?”馬麗雲說:“他倒沒說給他兒子提親的事,只是漫無邊際地瞎侃胡聊。”楊國強當然不會相信馬麗雲說的這些毫無價值的內容,他覺得唐慎遙去財務室果真不對李美婭說點什麼嗎?若如此,這顯然不是唐的一貫做事風格,他無論做什麼都向來喜歡高舉高打,稍有一點眉目的事情,他都能誇海口說成十之六七,就像在土地裡剛埋下一顆種子,尚未拱土出芽,但在他語境裡已長成二尺高的壯苗了。楊國強說:“唐慎遙去財務室真的沒再說什麼?你再好好想一想。”馬麗雲兩個眼珠子轉了幾圈,翻著白眼說:“他還向我們吹牛說,他兒子做生意如何如何好,發財大大地,不光在城裡買了房子,還買了……”楊國強打斷了馬麗雲,插話說:“這些他在多個場合都講過了,沒啥新鮮的,他兒子開了一個小罐頭廠,不是像他說的那樣,實際上是他兒子和一些狐朋狗友低價承包的一個集體所有的加工廠,房子是他們廠在城裡租的,他在你們財務室吹這牛很有針對性哩。”馬麗雲說:“主任,您對他家裡的事咋搞恁麼清楚呀?”楊國強得意地笑了笑說:“不把姓唐的搞清楚,我咋能成功接他的位置啊?”馬麗雲聽了,心底猛地一抽,似乎一縷冷風直穿過後脊樑,意識到站在面前的楊國強不是一般人物,不知道用什麼神出鬼沒的手段將他想要的“情報”資訊都蒐羅過來,以備他隨時派上用場,實現勃勃野心。馬麗雲緊跟上一句奉承的話說:“主任,您神通廣大嘞,如果您生在革命年代,絕對不亞於軍統的戴笠。”楊國強眉頭一皺,不高興地說:“戴笠是反動派,你咋拿根正苗紅的幹部和他比啊!”馬麗雲一臉歉意,忙糾正說:“主任別介意,我只是拿他比喻您手段高明。”楊國強瞪了一眼馬麗雲,提醒道:“你在外可別這樣說呀。”馬麗雲頻頻點頭。楊國強又問了唐慎遙聊天的一些細節,然後對馬麗雲說:“他和李芝芳能聊什麼啊?”馬麗雲搖搖頭。

楊國強除了向馬麗雲等人瞭解了唐慎遙到財務室的情況後,他又抽空問了李芝芳。李芝芳第一反應卻是,她和唐主任是幾十年的交情,和楊國強相比孰親誰疏,自己應掂量清楚,再者說她何必在二人之間嚼舌頭?楊國強這麼渴望想知道唐主任在財務室說的什麼話,此事本身讓她感到異常。常言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楊國強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李芝芳沒有說出楊國強想要的話,她只是說:“唐主任念舊情,一起回憶過去,談談崢嶸歲月,僅此而已。”楊國強見她對自己似有防備,便也不再多問。由於李芝芳不配合,他最後也沒能搞到唐慎遙在財務室聊天的全過程“情報”。他從此結怨於李芝芳,心裡窩藏著一股火,逮了一個機會,便將馬麗雲大罵一通,說她無能,從李芝芳那裡竟沒套出一句有用的話來。馬麗雲莫名其妙地捱罵,不知其所以然,也沒敢爭辯,看著滿臉怒氣的楊國強,委屈得眼裡含著淚水,她盡心盡力侍候的這個“主子”比他奶奶的“皇帝”還難。

楊國強這幾天想辦法躲著唐慎遙,最好再抻幾天,考察干部的人一來,便可以實施他的原定計劃了,但唐慎遙卻不會按照他的想定乾等著。一天,楊國強稍一疏忽的工夫,被唐慎遙堵在了辦公室門口,唐慎遙問:“國強,你是不是老是躲著我啊?”楊國強一看自己的小“伎倆”被識破,故作鎮定地說:“唐主任,這怎麼可能呀,近幾天可把我忙壞了,您交待的事其實早辦好了,只是沒抽出空向您彙報哩。”唐慎遙板著臉,聲音提高八度,問他:“你忙什麼啊?我當主任的都見不著你的面,沒給你安排啥工作,你究竟在忙啥?既然已辦好了,給我吱一聲還能耽誤你多大工夫?”楊國強面露尷尬,勉強地笑了笑說:“我尋思找一個專門時間,帶著美婭一起去辦公室給您彙報,這樣才顯示出和和美美的溫情嘛。”唐慎遙聽了,臉上這才露出微笑,便不再打算繼續追問,以免楊國強面子過不去,如果將他惹惱,會挫傷給兒子說媒的積極性,畢竟後面還有許多“工作”需要楊國強去做。他把楊國強叫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親自沏了一杯熱茶,端到楊的面前,楊國強表現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像小和尚唸經一般,口裡不停地說些謙卑的話。唐慎遙剛一落座,楊國強馬上站起,貌似十分愧疚,故作吞吞吐吐地說:“主任,您兒子恁麼大的事,我卻彙報得不及時,怨我考慮不周,沒能體會到您的愛子心切,我甘願受罰,您打我罵我都行。”楊國強說罷,硬生生地擠出眼淚,看那淚花花嵌在眼眶裡,卻沒有掉下來。唐慎遙見楊國強一副可憐樣,念及與他父親的舊情,語氣溫和了許多,語重心長地說:“從你父親算起,我和你們楊家是兩代人的交情,覺得你能辦事,交給你才感到放心。國強,在別的事上得過就且過,僅就此件事上,你萬不能給我耍什麼花花腸子啊。”沒想到唐慎遙竟還將楊國強的父親給搬了出來,明顯是向他施壓。楊國強點頭哈腰,掏出一枝煙給唐慎遙點上,擠出一臉笑容,謙卑道:“唐叔,您是看著我從小長大的,我能有多大的膽子在您家娶兒媳婦的事上敢有半個二心,您老說這話的確冤枉了我,我向您保證,您選一個好日子,只要您一聲令下,我親自抬轎把美婭妹妹給您送家裡去。”唐慎遙開心地哈哈大笑,他吐了幾口煙,不慎被煙嗆著了,低頭猛咳嗽起來,楊國強忙靠近過去,用手給唐捶了捶背,還拿起水杯餵了他幾口水。唐慎遙平靜後,拉著楊國強的手說:“孩子,你父親在位時對我不薄,我得記恩呀,你在我手下幹這麼久沒虧待過你嘞。我退休前,無論想啥法都給你鋪好路,好好地把你扶上馬。你把這門親事若能說成,不僅是積德的大好事,將來我們唐家和你們家就成親戚了。”楊國強表面上給唐慎遙看出他“感激涕零”,但心裡卻想,唐慎遙這個兩面三刀的老傢伙既用他之才,但在工作中卻處處防範著他,時時擔心風頭蓋過了他。楊國強千恩萬謝地說了一籮筐好話,把唐慎遙安撫得樂滋滋的。唐慎遙說:“父母之命,媒妁之約。這是咱們老祖宗留下的規矩,現在雖是新社會,但老禮不能改啊。”楊國強一時詫異,不明白他真正要表達什麼意圖,只睜大眼看著他,沒有言語。唐慎遙繼續說:“既然你已和李美婭說過了,這一關就算過了,下一步你要見見她父母,把事情說明白,訂好時間我們唐家就將聘禮送過去。”楊國強千算萬算,竟沒想到唐慎遙會出這一招,讓自己去做李美婭父母的工作,這就等於說他楊國強之前給李淑翰夫妻任何信誓旦旦的應諾都將化為一縷清風飄無蹤影,而且他還得厚著臉皮扮作媒人把他們的女兒介紹給別人,聽起來比說書唱戲的劇情還要離奇。想到這,楊國強犯難了。唐慎遙見楊國強猶豫,他笑笑說:“其實我和李淑翰有過交情,如果我捨得老臉去他家,他還得好生招待哩。”聽他這麼一說,楊國強才回過神來,如果唐慎遙自己去,他和李美婭前幾日商定的事就會露餡,一切都將前功盡棄。楊國強立刻說:“唐叔,您甭去了,還是我去比較方便些。”唐慎遙將手拍在桌子上,盯著楊國強說:“這事要速辦。”楊國強說:“辦不好您撤了我的職。”當然,這媒成與不成,唐慎遙都沒有權力撤了楊國強的職。他的這句話,不過是下級向上級表決心時慣用的說辭,嘴一張一合地說了出去,事後也無憑無據,權當逞一時英雄為自己開脫責任的空話,別真當一回事。

楊國強把馬麗雲叫來,商量該怎麼辦。馬麗雲因為上次挨剋,自尊心受到打擊,楊國強問三句,她卻一句沒應。楊國強本想又向她發火,但看她沮喪無助的樣子,心一軟,換了溫和的口氣說:“那次發火不是朝你來的,你別老放心上了,要不掐我一下給你解解氣。”馬麗雲瞥了瞥了楊國強,又低下頭,只見眼淚禁不住簌簌下落。楊國強過意不去,掏出手絹幫她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溫柔地說:“別傷心了,你一哭,粉嫩嫩的臉變成小花貓了。”馬麗雲伸出拳頭打了楊國強幾下,嘴裡嘟囔說:“見過您這樣的嗎?掏心掏肺地幫您卻沒落好。”楊國強輕柔地說:“我以後不會這樣了。”過了一會,馬麗雲直溜溜地望著楊國強說:“別無良策,一計用到底。”楊國強沒聽明白。馬麗雲用食指在楊國強的手心裡寫了一個“瞞”字。楊國強看出她寫的字,裝著不解其意的樣子。馬麗雲嘲笑他說:“不知道您老將腦力用到了何處,一到靠智商的時候卻變得不太靈光了。”楊國強對她的譏諷卻毫不在意,捋了捋前額的頭髮,笑著說:“我的腦袋若靈光豈能體現你軍師的價值?”馬麗雲白了他一眼說:“不懂‘瞞’是什麼意思嗎?別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抓緊辦您的正事去吧。”聽了馬麗雲的話,楊開上吉普車奔向李新莊。

不一會工夫,楊國強便來到李淑翰家裡。正是午飯時間,李淑翰夫婦見他快步流星地進到院子裡,連忙出屋迎接。李淑翰問:“何事讓你這麼著急忙慌的?”楊國強說:“咱們進屋裡說吧。”李淑翰老婆又在桌上擺了一雙筷子,勸讓楊國強坐下一起吃飯。楊國強也不客氣,拿起饅頭便啃,一邊吃飯一邊說:“唐‘糞窯’這個王八蛋盡不拉人屎,他現在開始打我的主意了。”李淑翰見他滿嘴裡塞著飯菜,出口卻是屎尿啥的,厭惡地皺了皺眉頭。楊國強意識到不妥,不再說話,只顧著吃飯。一個饅頭下到肚裡,才開始將事情從頭至尾告訴他們夫妻二人。李淑翰心想,楊國強無論做多大努力,女兒美婭卻死活看不上他,二人一直不長不短地僵持著,到現在還沒見有多大緩解,誰會料到唐慎遙的兒子又來橫插一槓子,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李淑翰說:“我們夫妻倆能怎麼辦?得聽一聽美婭的意見。”楊國強說:“先別管美婭啥意見,我想聽一聽你們二老是咋想的。”李淑翰聽出來他是在試探他們,顯然楊國強反對唐慎遙的提親,但在沒有得知女兒明確的態度之前,他們倆無論怎樣的表態都是一種冒險。對李淑翰老婆來說,女兒的婚嫁早已成為她的一塊心病,如果唐慎遙的兒子合女兒的意,豈不是一樁美事?她問道:“唐主任的兒子是啥樣的人?”楊國強沒好氣地說:“是一個腰纏萬貫的大廠長,你閨女嫁過去會守著金山銀山,頓頓吃香的喝辣的。”李淑翰老婆聽出來楊說的是反話。李淑翰說:“國強,你從供銷社過來,定會知道美婭的想法,你不用藏著掖著,你直說吧。”楊國強這才將早已想好的話和盤托出。李淑翰本是一個不太有主見的人,聽楊國強說的句句在理,只好完全聽從楊國強一手安排。楊國強最後說:“等我當了主任,就把美婭妹妹娶回家。”李淑翰夫妻只是頷首微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楊國強走後,李淑翰老婆說:“美婭這孩子住供銷社宿舍,十幾天才回家一趟,這麼大的事若不和她商量,咱倆怎能為她做的了主?要不你去一趟供銷社見一見美婭,當面把事情問清楚,我們才能心安。”李淑翰對老婆的話卻不以為然,他說:“國強既然專門跑了一趟,而且還轉達了美婭的意見,我沒必要跑一趟供銷社了,等美婭回家再問一問亦不遲。”老婆聽從了丈夫的話,沒再堅持非要去,她突然感到這事有點蹊蹺,問道:“唐慎遙為什麼讓楊國強做媒呢?他難道不知道國強和美婭是啥關係嗎?”李淑翰覺得老婆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但轉念又想,或許唐慎遙真的不知道楊國強看上了自己的女兒,至於李淑翰一家和楊家的關係,唐慎遙作為供銷社系統的“老人”肯定是知道的,或許是這個原因,才讓國強做的媒。李淑翰說:“你別亂思忖了,我們應信任國強,唐慎遙這樣安排自有他的考慮。”老婆一想起女兒這幾年在個人感情上不是很順利,到如今也沒見到稱心如意的結果,不由得黯然神傷,連連唉聲嘆氣。李淑翰見狀,只好勸慰老婆說:“女兒以前年齡小不太諳世情,一切都過去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就當沒有發生,更不要往心裡去,要往前看。”老婆抹著眼淚說:“因為有過去,所以才觀現在。我總擔心女兒將來和國強能否成為一家人,要不成的話,女兒的婚姻就給耽誤了。”李淑翰說:“不用過於憂慮,女兒雖然暫時沒看上他,慢慢就會好起來的。國強這孩子的能力不比他老子差,會有一天能當上供銷社領導,有權有勢,美婭將會被別人高看一眼,到那時咱女兒一定回心轉意。”說完,他見老婆眼睛微閉,雙手合十,口中咕咕叨叨,祈求菩薩保佑。

楊國強從李淑翰家返回供銷社,這一次他片刻沒有耽擱,急切地向唐慎遙覆命。楊國強說,李淑翰叔一家都同意了這門親事。唐慎遙聽他的回話,頓時眉開眼笑,大聲說:“國強,你的付出,我們全家都會牢記在心的。”楊國強說:“您家的事我辦成了,該談我的事了。無論如何您得拉我一把呀,我若當上供銷社主任,其它的我什麼都可以不要。”說完,雙膝“撲通”跪下,對著唐慎遙向地面叩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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