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裝滿了一卡車貨物休息間隙,和魏金鋼一起幹活的老常師傅,悄悄走了過來,朝他使了個眼色。魏金鋼見狀,尾隨老常師傅來到避人之處。老常師傅直截了當地說:“你這個剛出茅廬的愣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哩。為啥要得罪楊二呢?”魏金鋼說:“我不是故意要得罪他,是他處處和我過意不去。”老常師傅說:“小夥子,你還不知道楊國強的背景吧?他和社會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深著哪,你一旦得罪了他,沒有啥好果子吃。”魏金鋼說:“老常師傅,我沒做啥虧心事,他楊二能奈我何?”老常師傅輕微嘆了一口氣說:“年輕人有一股子勁,這是好事,但不要莽撞。依我來看,你不太適合在這裡幹,裝卸工既髒又累,你還年紀輕輕的,應該學個一技之長,不要把一把子力氣消耗在這裡,來這裡幹活的,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在農閒時幹一段時間,農忙時都去忙地裡的活兒了。”魏金鋼笑道:“老常師傅,我來做臨時工,不是長久之計,因為別的原因才來這裡做裝卸工的。”老常師傅說:“我這個年齡和你父母是同一輩分的,聽我的勸,抓緊離開這裡,否則,會發生大事。”魏金鋼疑惑地問道:“為啥?”老常師傅低聲說:“你和楊二同時在搶一個姑娘,這就是你將要被他收拾的禍根。”魏金鋼聽後,心裡有點不服氣,忿忿地說:“老常師傅,你有所不知,李美婭才是我原來的女朋友,他楊二才是後來插進一槓子的。”老常師傅笑了笑說:“我看楊國強是鐵了心要把那姑娘弄到手,你不是楊二的對手。再者看,你們學生時期談情說愛的那一套,到社會上遇到實際問題,都經不住考驗,在家長們看來都是青澀幼稚的娃娃們玩的遊戲而已,不必太較真。”魏金鋼想把和李美婭這一年的經歷告訴老常,讓他明白他和李美婭是如何真心相愛,如何克服層層障礙,兩人又在一起,這種“海枯石爛、斯愛不泯”的愛情故事,他老常這一輩人能理解得了嗎?老常師傅看到魏金鋼沒有說話,他繼續說:“我已聽到可靠的訊息,楊二已找到黃四,這幾天可能會要動手,要瞅機會收拾你,你可要當心哪。”魏金鋼面無懼色,他說:“該來的總會來的,我魏金鋼不怕他們,更不怕楊二。”老常師傅說:“你們魏家的後生大都會一些拳腳功夫,但好漢不敵人多,還是小心一點為好。你和楊二的恩怨抓緊了結,才能闖過這一關。”魏金鋼不以為然地說:“什麼關不關的,我和楊二交過手,不過如此而已,他還能把我咋地?”老常師傅說:“你和楊國強的矛盾根源在於一個女人。自古紅顏多禍水。多少英雄好漢為紅顏一怒,丟了江山有之,喪了身家性命有之,罷了官職掉了烏紗帽有之,這些都是歷史上血淋淋的教訓哪。”魏金鋼說:“老常師傅你還懂得不少哩。謝謝你的提醒,但我不會回頭。”老常師傅說:“老話說得好,聽人勸,吃飽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作為大你一輩的人,不看好你和李美婭,你們倆之間差距太大,不會走到一起。李會計那姑娘天生是一副富貴之相,你看她雙眸顧盼生情,攝人魂魄,相貌豔麗雍華,身材柔曼多姿,屬千年修煉的狐仙轉世。你看她的性格,秉承了她家族的基因,格局在你我凡人之上,凡事自有主見,不會隨波逐流。你和她的那些事,我早有耳聞。這也就印證了她的性格特點。她是將來能幹大事兒的主。這種型別的人,一般農村家庭怎能容納得下?一般的農村娃又如何駕馭得了?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金鋼,不是我有意拆散你們,我看你為人實誠剛正,是給你透個知心話,聽不聽勸由你。”魏金鋼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面露慍色道:“老常師傅,你怎麼老向著楊二說話呢?”老常師傅苦笑著說:“孩子,你若不信我,你就好自為之吧,算我啥話都沒說。”魏金鋼連忙換了另外一種語氣,說:“老常師傅,你是長輩,你說的不無道理。我到這裡做臨時工,也是李美婭找的楊國強的關係進來的,聽他們說,沒有一定的關係也進不來做臨時工。我覺得李美婭對我是真心的,我們是真心相愛,至於能否駕馭了,那是將來的事,我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老常師傅呵呵地笑了幾聲,他說:“楊二歷來詭計多端,他二人或許在演‘雙簧’給你看,讓你遭受各種非難,使你不由自主地全身而退,而楊二將抱得美人歸。”魏金鋼思忖了一會,嘆息道:“但願不會如此吧。我相信美婭沒有這樣的心機。”老常為何給魏金鋼通風報信?他為何說出此一番話?始終是一個迷,難以琢磨。這就應了:人情世故複雜得很,江湖險惡,人心莫測。

魏金鋼這幾天處處小心,唯恐遭到楊國強的暗算。不過一直相安無事,他逐漸放鬆了警惕。魏金鋼開始反芻回味老常師傅的話,他和李美婭的地位已不在一個層面,如果魏金鋼不想法改變自己,兩人的社會經濟的差距只能愈來愈大,將會造成難以跨越的鴻溝橫矗在他們二人之間。他將來是在土裡刨食的農民,李美婭會跟著過一輩子嗎?他們兩人的真真愛的誓言還經得起考驗嗎?正如老常師傅所言,他們的情愛青澀幼稚,遇到實際問題會不堪一擊。魏金鋼想起高中學習政治,馬克思主義關於人的論述,認為人的本質是社會關係的總和。人離不開社會現實,不是生活在真空,更不是生活在童話裡。是呀,馬克思還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一切林林總總的社會聯絡和社會關係都是建立在一定社會經濟基礎上的利益訴求。多麼入木三分地分析,想想自己的現實情況,後脊樑就一陣陣發涼。是啊,他能給予李美婭什麼?記得有多少人會認為他魏金鋼之於李美婭就是一枚窮小子,李美婭的爺爺、父親和楊國強都打心眼裡瞧不上自己,就連常師傅客觀公正地認為他根本配不上李美婭,連自己的父親母親也覺得十二分不合適,他們都不看好,是因為窮在命根,貴賤固化… …如果愛情都是建立在富裕的物質之上,他和李美婭編織的你儂我儂愛情願景不就成了空中樓閣了嗎?難道自己還不覺醒嗎?魏金鋼更沒有料到,他和李美婭愛情的長跑征程中,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楊國強橫豎插進一槓子,使他和李美婭的未來更加撲朔迷離。按照老常師傅的分析,魏金鋼之於楊國強,他獲取的是李美婭一時的芳心,然而不會得到李美婭本人,即便得到她,也不會一生駕馭得了她。他的這種邏輯是建立在他本人對魏金鋼固化的認識,他生下來就是農民,將來永遠是農民,李美婭楊國強生下來是幹部子弟,將來永遠是幹部子弟。龍生龍,鳳生鳳。將門裡面無犬子。這些話,他魏金鋼是懂的,但他內心是不甘於現狀,不甘於沉淪,不甘於就此放棄。他要一搏,同世俗抗爭,同命運抗爭,同他的情敵抗爭。抗爭需要本錢,魏金鋼的本錢是什麼?憑他一無所有的農民子弟有什麼本錢?難道就憑一腔熱血?憑他在別人看來一股子愣頭愣腦的勁頭?魏金鋼的思緒如同走進時空隧道,一望無際,看不到盡頭。“不,我不能永遠這樣,我得改變自己。”魏金鋼在心裡大聲地告誡自己。萬事萬物都不是一成不變,在漫漫歷史長河中,總的趨勢都是在不斷改變,不斷變革,把頑症固疾去掉,迎接新事物,吸入新空氣,使執行的機體加快新陳代謝,吐故納新,才有旺盛的生命力,持久的活力。變是這個時代的特徵,是主旋律,是一人一家一團體一國家的歷史印記。魏金鋼更應要改變,更應要奮鬥,改變自己的命運,改變家族的命運。他呼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立下鴻鵠之志,但更需要一個契機。他思想上不安分的種子蠢蠢欲動,即要萌發,長成參天大樹,衝破束縛命運的枷鎖和藩籠。魏金鋼對未來的暢想如脫韁的野馬恣意狂奔。

魏金鋼多日未見到李美婭,今天他騎車到供銷社去找她。他進入供銷社大院,恰到了即將下班的時間。一拐進大門,就聽到李美婭銀鈴一般的笑聲傳來,魏金鋼心中暗喜,看來不知道攤上什麼好事讓美婭顯得這麼高興。他加快騎車速度。幾十米的距離,他瞬間騎到李美婭眼前。李美婭正在院中試乘新買的腳踏車,鳳凰牌坤式二六腳踏車,琥珀蘭顏色,輕巧靈便,讓人愛不釋手。李美婭發現魏金鋼,連忙向他招手,喊道:“金鋼,你今天才來呀,你看我的這輛車漂亮不?”看到心愛的人,魏金鋼連忙放下車子,快步跑過去到她身邊。魏金鋼說:“我今天逮了一個空兒過來看你,你這幾天過得好嗎?”李美婭答非所問,她漫不經心地說:“金鋼,你看這車好不好看?你猜這車值多少錢?”魏金鋼見美婭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話題上,心生一分厭煩。他回答道:“好不好看你自己看,多少錢我猜不著。”或許是李美婭因為買了新車致使高興過了頭,她沒有注意魏金鋼的情緒變化,依然沉浸在騎車的喜悅和興奮之中。她騎了一圈又一圈,沒有停下的意思,將魏金鋼晾在一邊。馬麗雲在旁邊不住地提醒該換一換人了,她也想找一找騎新車的感覺。不過,這車是楊國強專門給李美婭買的,她只不過看在楊主任的面子上,讓美婭開心,給楊主任捧捧場而已。這個間隙,魏金鋼和馬麗雲並排站在院子的一邊看著李美婭騎車兜圈子。馬麗雲瞥了一眼魏金鋼,問道:“金鋼,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魏金鋼說:“沒有特別忙的事,我抽空過來看看美婭。”馬麗雲呵呵笑了幾聲,說:“這幾天美婭可是一個大忙人,楊主任天天帶她到縣城參加會計培訓。”魏金鋼聽了,一種不祥之感籠罩心頭,但他不動聲色,只是輕聲回了一句:“那挺好的。”馬麗雲毫不在意魏金鋼有什麼反應,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一路說下去,她接著說:“這新款腳踏車漂亮不?是咱們楊主任給美婭買的,他可夠大方的,一出手就是價值幾百塊的禮物,讓我們豔煞人哩。”楊國強給李美婭送禮物?李美婭不僅接受了他的禮物,而且還大喜過望,將禮物示之於人。他所看所聞一連串的資訊在他大腦裡被迅速整理、加工、整合,逐漸形成一個令他心碎的清晰畫面:他受苦受累在縣供銷社扛大包時,而曾經海誓山盟的愛人李美婭卻揹著他在情感後院點了一把火,燒得他的心在痛,致使他的心在滴血。

李美婭終於騎夠了騎累了,她才停下來,將車交給馬麗雲,走到魏金鋼身旁。她笑嘻嘻地說:“你看我的車技如何?新車騎起來就是輕快,比我那個老式腳踏車好騎多了。”魏金鋼陰沉著臉,譏諷她道:“別人送的腳踏車騎起來肯定會很享受。”李美婭見魏金鋼有點生氣,她用胳膊碰了碰他,嬌聲說:“你都知道了?我沒必要給你再多解釋了。這輛腳踏車是楊國強買的,並且聲稱要送給我,我明確告訴他,這車多少錢等我攢夠了就還給他,我不會無償接受他的饋贈。這樣你心裡舒服了吧?”魏金鋼沒有聽進李美婭的解釋,他悽然說:“我在物質上不能滿足你什麼,或許老常師傅說的話是對的。”李美婭對他的話聽得一知半解,她問道:“哪個老常師傅?他給你說什麼話了,你會篤定地信他。”魏金鋼說:“我今天還有點事先回去,不陪你練車技了。”顯然,魏金鋼是找藉口離開美婭,他心裡堵得慌,他想找一個地方理一理紛亂如麻的心緒,他不能再這樣了,面對這一切,他幾乎走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對李美婭,他曾經摯愛著的人,不好向她發作,他只好將自己壓制在一個超強的容器內,不斷地加壓,不斷地在加壓,不知道哪一天它會徹底爆炸。

魏金鋼跨上腳踏車正準備向外走,迎面碰上楊國強,他開著一款綠色敞篷212吉普,興沖沖地高聲喊道:“小美婭,你上來吧,我拉你去縣裡培訓班,今晚上你們搞培訓結業聚餐。”楊國強話音剛落,“嘎——”吉普車就穩穩地緊貼著魏金鋼停了下來。李美婭看了看楊國強,又望了望將要行出院子的魏金鋼,她難為情地搖了搖頭,朝楊國強說:“楊主任,你幫我請個假吧,我今天家裡有事不能過去參加聚餐。”楊國強會意,他摘下墨鏡,回頭對著魏金鋼“喂”了一聲,緊接著他叫道:“把小魏拉上,咱們一起去吧。”魏金鋼沒有回應楊國強的話,他依舊慢騰騰地登著腳踏車向門外駛去。李美婭急忙叫魏金鋼的名字,或許距離遠了一點,她沒看到魏金鋼作任何反應。李美婭知道魏金鋼產生了誤會,但她還沒來得及向他作解釋,魏金鋼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供銷社的大門外。人生就是這樣,往往是在失之交臂中留下很多遺憾。李美婭不會想到,那個彩霞佈滿西半個天的傍晚,夕陽即將落山,卻成為他和魏金鋼分開的時刻,她一生再也沒有追上他遠去的背影,再也沒有走進彼此的內心世界,以至後來再次相遇,但只是彼此象徵地尊重著對方,從來不敢再觸碰他們心底最柔軟最敏感的愛情高地。魏金鋼走後,李美婭思量再三,她還是坐上楊國強的敞篷吉普去了縣城,參加培訓結業聚餐,只是他們一起帶上了馬麗雲。

李美婭覺得楊國強在工作上給她很大幫助,但這只是同事間的融洽關係,他無論如何也代替不了魏金鋼在她心中的位置,這兩種關係她分得很清,不會因為楊國強透過別出心裁的任何一種形式猛烈追求她而改變對他的看法,進而改變對魏金鋼的愛,這個決心她是早就下過了的,是矢志不渝的愛。她相信魏金鋼信得過自己,更應相信她的一片真心。李美婭天然地主觀認為她能承受住客觀現實的對比反差。魏金鋼越來越覺得他和李美婭不再生活在同一個世界裡,尤其他看到楊國強開著吉普車洋洋得意的神情,始終沒有將他放在眼裡,楊國強只不過把他看作追求李美婭過程中的令人刺激的一味調料而已,他呼來喚去,既可以將他添上,以增加特別的味道,也可以將他拿掉,棄之如同雞肋。魏金鋼想起他和李美婭一幕幕交往的經歷,又反觀他和李美婭巨大的社會地位落差,他從心裡感到疲憊了、怯弱了,他不敢再想未來,或許明天他心愛的美婭就徹徹底底離開了他,離開了他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斷送了他遙不可及的夢幻。魏金鋼想到這兒,他痛苦地哭了……他為愛情殤逝而哭,他為受到的一切屈辱而哭,他為迷茫的未來而哭。

楊國強視魏金鋼如同卑微的草芥,根本沒瞧得起他。雖然想讓魏金鋼上車一同去縣城,只不過是礙於李美婭的情面,討她的一時歡心。但沒想到魏金鋼卻不買賬,頭也不回地騎車走了。楊國強其實一直找人謀劃著收拾魏金鋼,當他找到黃四時,沒想到這小子心忒黑,獅子大張口,要的價錢出奇得高。反反覆覆幾個回合,黃四最後答應,只要楊國強出夠錢,弄折魏金鋼一條胳膊,先付一半定金,事成後錢款付清。黃四雖是街上的混混,但他腦子還算清醒,沒有莽撞行動,知道魏金鋼會武術,心裡有所顧忌。他找來幾個弟兄,籌劃了好幾日,也沒敢貿然下手,他擔心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樣就不上算了。楊國強這天下午又見到魏金鋼,巴不得讓他趕快從供銷社裡消失。他抽個空,又找到黃四,督促他抓緊辦,越快越好,他自認為現在好不容易將李美婭拖上駛向愛情軌道的列車,讓他們不再受到任何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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