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是一家久負盛名的醫館。醫館最外面是臨街的藥鋪,只負責憑方子抓藥,要看病則要到內堂找大夫。此刻內堂正坐著一位客人,也許是在等大夫,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從背影看,是一位身材苗條的年輕女子。一襲淡藍色的長裙上繡著清雅的玉蘭花。頭上戴著帶有白紗的錐帽,將肩膀以上遮了個嚴嚴實實。

“這位客人哪裡不舒服啊?”

大夫從屏風後面踱步走了出來。

“這位客人看起來過於消瘦,藥方就先開兩屜肉包子吧。”

這名醫⋯⋯怎的如此隨便?

女子站了起來,摘下了頭上的錐帽。露出一副千嬌百媚的面容,

“表哥,你就不能直接帶包子過來嗎?難道還要我自已出去買啊?你見過誰家的藥鋪賣包子啊!”

“御膳房的廚師怎麼把表弟你喂得這麼瘦?”

兩個人相視一笑面對面坐了下來。

“表弟貿然出宮還是很危險的。”

“沒有人知道我出來,我和護衛換了衣服女扮男裝溜出來的。怕你認不出我,剛剛去清雅布莊買了身新衣服,好看嗎?”

奕琳琳站起來轉了一個圈。

“哈哈哈哈……”

慕容九忍不住捧腹大笑。

“表弟一會兒男扮女裝,一會兒又女扮男裝,雌雄莫辨。我不敢想象你穿著宮中侍衛的衣服買女裝的情景。啊哈哈哈哈⋯⋯表弟放心,你就是打扮成乞丐我也認得出你!啊哈哈哈哈!”

看到奕琳琳氣惱得臉都紅了,慕容九才忍住笑,耐心解釋。

“我是說你這樣的舉動太過招搖、太過危險。表弟身份高貴,現在絕不是掉以輕心的時候。”

奕琳琳意識到自已的魯莽,心中有些後悔。心中暗自責怪自已:平時自已不是很冷靜嗎?自已就那麼迫切地想見阿九嗎?對自已更是生出了幾分氣惱,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得哼了一聲氣呼呼地坐下來。

“我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見表哥了。我收到表哥的信當時就想立刻跑出來找你,這麼大的事信裡的幾行字怎麼能說得清楚!你快和我講講大理寺裡發生的事!”

慕容九耐心地給她詳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最後補充道,

“事不宜遲,我們後天就出發去河間白馬山莊。皇上那邊對於北境的戰事可有什麼對策嗎?”

一說到戰事奕琳琳不由得又急躁起來,俏麗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焦慮和憤懣。

“我朝一直文星璀璨武星凋敝,缺少能征善戰的武將。驃騎大將軍呼嘯雲年輕時,確實驍勇善戰,幾年的光景,周邊的蠻夷番邦皆被他打服了。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稱臣納貢相安無事,也就更沒有武將的用武之地了。現在能派得上用場的只有呼嘯雲的兩個兒子,呼承明、呼承亮。他倆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從小習武。精通武藝熟讀兵書,手握二十萬訓練有素的強兵。

然而呼丞相一出事,他們立刻以避嫌為由,主動向父皇交出了兵符和印信,閉門不出,稱病不朝。現在父皇想派他們出征擊退北狄,他們就以罪臣難當大任來塘塞。如今北狄步步緊逼,不斷有城池在被他們拿下。我們卻沒有可以禦敵之將領。父皇急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啊!”

慕容九輕輕點了點頭。

“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呼丞相之所以膽大包天裡通外國引狼入室,就是算準了朝中無人能為我朝退敵。要讓呼嘯雲出兵就要和聖上先談談條件。條件嘛,自然就是確保整個呼家平安無事。現如今戰事緊迫無人可用,都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所以即使他們被關進大理寺也毫無懼色。畢竟皇上別無選擇只能求助於呼家。老狐狸實在是太狡猾了。”

奕琳琳滿懷希冀地看著慕容九的臉,

“表哥這一出劫獄的離間計實在是妙,只要讓呼家和北狄之間產生間隙,興許還能為我們爭取不少時間。”

說到這裡,奕琳琳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表哥此去只帶小羽一人嗎?”

“帶他一人就足矣。”

奕琳琳點點頭,

“小羽現在確實可以成為表哥的好幫手了。那表哥可知河間嚴家的底細?”

“不知,還請表弟說來聽聽。”

“這是我此次來的主要目的。嚴家祖上也曾入朝為官。他家的先祖嚴秉儒,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通音律精書畫,號稱我朝第一才子。然而性格孤傲屢遭排擠,後憤而辭官。死前告誡後代不得入仕為官。

嚴家雖不再求功名,然而家風好學,幾個兒子各個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尤其是大少爺嚴伯逸,不僅書畫雙絕文章錦繡還是個金石學家。喜歡研究收藏碑石、銅器、玉器之類的東西。也因為這個愛好差點兒惹出了殺身之禍。”

慕容九忍不住插了一嘴,

“這位大少爺應該還是位美食家。”

“啊?未曾聽說啊?”

奕琳琳努力回想自已找到的資料,好像沒有記載這條啊。

“哈哈,抱歉抱歉,想起點別的事,打斷了表弟。表弟繼續、繼續,嚴大少爺如何惹出禍來?”

奕琳琳整理一下思緒繼續講了下去。

“有一日嚴大少爺得知,某戶人家蓋房挖地基的時候挖出不少竹簡。於是他興沖沖帶了幾個家丁就趕去現場,想收購一些回去研究。卻不料這其實是一夥山賊的圈套。他們擄走了嚴大少爺勒索嚴家拿出五千兩贖金。

對於嚴家來說,這五千兩銀子倒不是什麼難事。怕就怕送了銀子過去,取了屍首回來。恰逢這時呼嘯天帶人登門拜訪。原來他新得了一批青銅器難分真假,久聞嚴大少爺在金石學方面造詣頗深,想求他幫忙鑑定真偽。得知這個訊息,幾個小小蟊賊對於合意樓的高手來說還不夠練手的。不但很快救出了嚴伯逸,還順手殺光了山賊、焚燒了他們的老巢。”

“哦,原來是有救命之恩啊。”

慕容九徹底明白了兩家的關係。

“不僅如此。呼嘯天也為嚴大少爺的學識所折服,天機閣每有重要的金石方面的物件需要鑑定都來找嚴伯逸。一來二去,兩人的私交越來越好。”

“這嚴伯逸可有什麼缺點或者是弱點呢?”

慕容九認真問道。

“此人淡泊名利、性情灑脫,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有些讀書人的迂腐吧。”

奕琳琳託著下巴,一邊思索一邊說。因為側過臉去,能看見她濃密纖長的睫毛一扇一扇,靈動又可愛。

“我猜測,這嚴大少爺並不清楚合意樓、天機閣究竟是做什麼的,更不清楚呼嘯天的所作所為。”

慕容九似在思考什麼,沉默了下來。

奕琳琳也不催促,只是時不時抬眼看看慕容九。不知道下次相見又是何年何月。

忽然門外響起敲門聲,

“九公主,時候不早了。再不回宮,被皇上發現就糟了。”

奕琳琳站起來,重新戴好錐帽。

“盼望能早日收到你的好訊息。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啊。下次把小羽也帶來,讓我看看小猴子長高了沒有。”

慕容九此時看不見奕琳琳的臉,白紗下一對美目已經泛起淚光。

慕容九也站起來看著窗外。

“快入秋了,表弟好好保重身體。在我回來之前切勿輕舉妄動。快些回宮,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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