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愛你

沈停不知道自已被帶去了哪兒，他被那道雷給劈的頭昏眼花的，心想原來這就是天道的威力嗎？

他有點看不清長析的臉，只是最終還是無法控制的閉上了眼睛，意識消散的時候他想，就這樣吧，死的時候有長析陪著，也不算孤單了。

一片黑暗混亂中，他又想起了自已的爹孃。

想起了好多好多的人。

最後是長析。

這個男人那麼兇，以後沒了自已包容他，可怎麼辦呢？

仔細想了下，又發覺好像是長析一直在縱容他的壞脾氣。

明明想再多回憶回憶，但是沈停的頭實在太痛了，他理應是沉沒進黑暗的，卻在最後一刻跌進了溫暖熟悉的懷抱。

天雷毫不留情的降到長析身上，他垂眸看著自已懷裡昏迷的沈停，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擦拭著他臉頰上的血汙。

又是一道雷降下，長析偏頭吐了口血，他的修為已經到了快瀕臨散盡的地步，然而他只關心在意沈停，只要他完好無損，只要他乾乾淨淨。

最後一道降下，他終於不堪重負。

沈停的臉色很蒼白，長析俯身蹭了蹭他的頸側，嗓音沉啞，“我愛你。”

昏迷的人聽不見。

“我愛你。”長析又說。

冷風灌進山洞內，引起呼聲回嘯。

降下的五道天雷中，他替沈停受了四道。

數年修為，一朝散盡。

＊

“長析！”

沈停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發現自已竟然是在魔域的寢殿中，沈折就蹲在他床頭，旁邊是蛟。

“…長析呢？”

沈折說不知道，“那個洞裡只有你在。”

沈停爬起來，他胸口被劍刺中的地方還隱隱發痛，然而他沒有心情去在意，因為他沒有理解沈折說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真的沒看見。”沈折說，“順著痕跡找過去的時候，只有你躺在那兒，我當時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五道天雷，不可能不死，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有人給沈停受了。

沈停垂下眼沒有說話，氣氛沉默了片刻，蛟說：“我讓人給你煮了點吃的，我去看看好了沒有。”

走的時候他還把沈折一起拉走了。

然而等他們再次回來時，床榻上已經沒有沈停的身影了。

＊

找不到。

沈停漫無目地的在山路上轉彎，他的腿彎在流血，但是他毫無所覺，眼前的各種東西都五花八門，他先前去了溪動山，上了澗水崖，都沒有找到人。

魔域被他翻天覆地找了幾遍，也沒有蹤跡。

腳邊踩到了什麼，沈停沒有注意，於是就被絆倒了，順著山坡滾了下去，渾身都變髒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在溢血。

很疼，但是他的心更疼，他找不到長析了，哪裡都找不到，他感覺自已快要死掉了。

想流淚，但是眼睛又太乾澀，他全身上下，由內而外都疼死了。

“…你到底在哪裡呀。”

沈停不知道自已在問誰，這些天他一直在自言自語，他撐著地爬起來，他好像又回到了被長析撿回去的那一天，自已也是如此的狼狽不堪。

他去過江月城，也去過他們曾經住過的山洞，但是他什麼都沒有發現。

萬谷山發生的事已經傳遍了，很多爛攤子在等著收拾，但是沈停不想管，他只在意長析。

面前有兩條岔路口，沈停不知道應該走哪一邊，他好像總是會迷路，因為以往有長析，所以根本不用他去記來時的路怎麼走。

沈停又走了很久很久。

來到了一家農戶門口，天色已經不早了，隱隱要有下雨的趨勢，有個長髮的女人在院子裡餵雞，沈停渾身破爛還沾著血腥，連一旁的狗都對著他狂吠，叫囂著讓他不要靠近。

他愣了片刻，就要轉身離開，誰知道那女人叫住了他，聲音很溫柔，聽起來親切的很。

“小公子怎麼弄的這麼可憐呀？”

沈停回頭，沒有說話。

那女人又道：“外面風這麼大，你怎麼還不回家？”

家？

沈停張了張口，想說自已已經沒有家了，他爹孃不在了，現在連長析他也找不到了。

“要下雨啦。”女人走向他，親切的牽著他進屋，給他倒了熱水洗臉，還給他找了件樸素又幹淨的衣裳換上。

“…謝，”他的嗓子很乾啞，“謝謝…”

女人給他倒了杯熱水，不分晝夜的找了這麼些天，他終於願意停下潤潤自已的嗓子。

外邊果然下起了毛毛細雨，女人似乎是一個人住，沈停抱著自已的髒衣服垂著腦袋也不說話。

“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嗎？”女人擔憂的問他。

沈停嗯了聲，“我找不到帶我回家的人了。”

女人嘆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會找到的。”

放下小茶杯，沈停朝著女人鞠躬致謝。

“你要走了嗎？”

“我還要去找他。”

女人看著外邊的天色，道：“可是還在下雨，你身上還有不少傷，休息一晚再去吧。”

沈停搖搖頭，跨出門口後他又被叫住了。

女人出來遞給他一把油紙傘，露出很溫柔的笑容，“小心一點，如果他知道你為了找他受了這麼多傷，心裡肯定也會難過。”

沈停有些失神，片刻後又道了謝。

細細的雨打在傘上，浸出不少痕跡，風將雨斜斜的吹過，沈停新換的衣裳很快就溼了。

走過的土路掀起不少泥點，雨越下越大，風也是越吹越猛，幾乎快把那傘掀飛，沈停走過一處林子，避免了被大風捲走的後果，但是樹枝太多，刮到了他的傘。

沈停有些懊惱，樹林底下的雨小了很多，他把搖搖欲墜的傘收了起來，實實在在的抱進了自已懷裡。

再走了點距離，沈停發覺周邊有點眼熟，他想了下，這裡好像是江月城。

他之前已經來這裡找過了，什麼都沒發現，也沒有抱什麼期待，沈停成了落湯雞，失魂落魄的在路上走。

一根細細的藤蔓突然勾住他的腳踝，沈停沒有準備的被絆倒，直挺挺的往前栽了下去，他的新衣裳徹底髒了，腿上又磕出了青紅的痕跡，傷口也因此滲出了鮮血。

雨還在下，沈停神色呆滯的坐在泥濘裡。

長析不在的日子，連藤蔓精都要欺負他。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又慢吞吞的爬起來，想去原先他們住過的洞裡再去看看，心想如果還是沒有，就先在那個地方歇一晚吧。

不能累倒了，長析還沒有找到。

沈停拖著腿一瘸一拐的走到洞口，洞內特別黑特別冷，他已經精疲力竭，隨便在洞角找了兩根幹木條施了個火。

微弱的光逐漸加大，照亮偌大的洞內周圍，沈停的目光瞬間就被最深處的長條吸引了。

心頭積壓的情緒一瞬間全都湧了上來，他不自覺開始發抖，眼睛突然變得霧濛濛，他抬手抹了一把，發現是眼淚，他來到黑色鱗片的身邊，嗓子徑直的發疼，他想說話，但是無法發出聲音。

夜是極冷的，可沈停死寂的心在這一刻突然鮮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