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內室,絳顏從梨花木的銀鎖屜子中掏出一盒傷藥,仔細擦去謝景清傷口上的髒汙,輕輕為他塗抹著藥膏。
二人都不說話,寂靜使人尷尬。
絳顏閒聊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身邊的宮娥太監們呢?”
謝景清掀起眼皮瞥她一眼,“找地方去玩了。”
絳顏疑惑,不覺間手中力道加重幾分,痛的謝景清“嘶”一聲抽回手臂。
絳顏連忙道歉,又道:“當值期間休息,他們不怕受罰嗎?”
謝景清衝她笑笑:“試問整個皇宮,誰會怕我?皇姐真是說笑了。”
二人閒聊片刻總是絳顏的話多些,謝景清不冷淡卻也不熱情。
絳顏只當是二人不太熟悉,她剛剛下界,很多事情還沒梳理,與謝景清來日方長。
宮娥將溫熱的手爐遞給絳顏,嘟囔道:“又開始飄雪了,琉璃去內務府領炭還沒回來,殿下莫要凍著。”
說罷又將一件厚實的披風披在絳顏肩上。
謝景清起身告辭,一雙漂亮的鳳眸中滿是笑意卻有著三分不易察覺的算計,“姐姐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找你玩。”
絳顏捕捉到這份算計,心中明瞭他在偽裝,謝景清應該是個小狼崽子,她不拆穿反而要為他搭戲臺。
少年身形單薄,身上的衣衫似是秋裝,並不能抵禦寒風。
外頭的風忽然大起來,漫天雪花毫無軌跡的亂飄。
絳顏趕忙追出去,將溫熱的手爐塞進他手中又脫下披肩仔細為他繫好。
“快回去吧,別凍著。”
少女眉眼柔和,一雙晶亮的眸子倒映著天光,寒風裹挾著雪花落在她烏黑的髮間,當真是漂亮極了。
謝景清藏起被凍的泛紅的手指,凝視著她,眼底有著淺淺的笑意。
“多謝姐姐,改日我給你送回來。”
少年垂下眉眼,白淨的雪落在他烏黑纖長的睫毛。
就那一秒,好似容隱再一次站在她面前。
絳顏站在原地看著,看著他安靜的走進雪中,在宮道拐角處消失,久久不能回神。
謝景清與容隱並不相像,不論氣質或是長相,二人都有著質的區別,唯獨那雙狹長的鳳眼別無二致。
去內務府領炭的琉璃回來時,正巧撞上在雪地裡出神的公主,眼瞧著她衣衫單薄,嚇了一跳,“公主,這麼冷的天兒可不能在外面,快回去吧。”
絳顏打了兩個大大的噴嚏,也意識到如今不比以前,她會生病會怕冷,抱著胳膊疾步走回。
夜晚,雪還沒停,寒風呼嘯,廊上的宮燈明明滅滅。
用過晚飯後絳顏蹬了鞋襪爬上床,琉璃十分貼心的為她在腰後墊上一個金絲引枕。
綠珠熨燙著衣物與琉璃閒聊。
“明日要去給容貴妃請安,禮物可有備好?”
綠珠是錦寧宮所有宮娥中資歷最長的一位,是九公主身邊的大宮女。
琉璃擦拭著琺琅花瓶,應道:“自然備好了,都放在庫房中呢。”
“容貴妃?為何要給容貴妃請安?皇后娘娘呢?”
絳顏不解,她雖是神女卻也並非不瞭解凡間,皇后才是後庭之主,一個貴妃怎可越過皇后去?
琉璃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看。
琉璃:“殿下,皇后娘娘在生完十二殿下後就病逝了呀,如今後宮是容貴妃當家,您糊塗了嗎?”
皇后病逝?這怎麼和命簿上所寫的出入這麼大?
絳顏垂下眼眸道:“我記錯了。”
綠珠:“殿下四歲時便不在宮中生活,便是逢年過節也很少回來,記錯也是常有的,以後慢慢熟悉就是。”
絳顏:“那小十二如今是誰在撫養?”
琉璃放下手中的花瓶輕嘆口氣道:“十二殿下遭陛下厭棄,誰會去主動攬下這個麻煩?您今天不是看到了嗎,幾位殿下欺負他欺負的那麼狠。公主,要我說您就不應該管這件事,怡妃可不是個好相與的,您……”
綠珠:“琉璃住嘴!在宮中搬弄是非你有幾條命?”
眼見綠珠生氣,琉璃不滿的嘟囔道:“這不是隻有自已人在嗎,再說了我也是為了殿下好。”
揮退宮娥,吹了燈,絳顏躺在軟乎乎的被褥中,總覺得事有蹊蹺。
絳顏:“司命,你確定命簿上寫的沒錯?謝景清真的是碎片之一嗎?”
司命的語氣中也摻雜著一些不解:“謝景清確是碎片之一,不過這出入也太大了些,待我查查。”
腦海中恢復寂靜……
絳顏坐起來召出謝景清的命簿,仔仔細細翻閱,和她第一遍看的沒差,怎麼看都是個帝王養成史,他的一生應當順風順水才對,怎會如此坎坷?
趁著等待司命的空檔,她又將記錄九公主生平的卷軸翻出,仔細閱讀。
九公主生母溫淑皇貴妃殷氏乃武寧公獨女,武寧公戰功赫赫麾下有著五十萬大軍,卻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殷氏入宮便是貴妃,可見身份尊貴,而她所出的九公主子憑母貴,地位水漲船高是西夏帝所有女兒中最尊貴的一個,便是人不在皇宮也得皇帝多年記掛,時常前去探望。
絳顏怎麼說也活了上萬年,皇帝的心思她清楚,並不是多喜愛她這個女兒而是想和她外公搞好關係。
司命回來了,聲音染上些許莊重與焦慮:“小顏,神君的命簿被人動了手腳,我方才查探,那墨跡都還未乾。”
絳顏的心中“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順著脊柱蔓延。
絳顏:“影響大嗎?”
司命:“神君的命簿乃是天道所書,若不按照更改之前的人生軌跡走下去則會導致元神再一次損壞,我會找到那個居心叵測之人,只是辛苦你在凡間要多耗費些心力了。”
絳顏:“還好你提前將命簿抄錄了一份交給我,否則容隱便真的完蛋了。”
事已至此埋怨也沒用不如樂觀的面對一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司命:“小顏,你只有二十年的時間,要將這四個人的命運全部掰回命定的軌跡,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絳顏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二十年好像不太夠啊,我瞧著這架勢光是一個謝景清就要耗費我十年的精力。”
司命安慰道:“無妨,我們還有神器回溯的幫忙。”
絳顏:“什麼意思?”
司命解釋:“你可以將二十年的時間全部用在一個人身上,等時間到了,再用回溯將你送回二十年前另一個人的身邊,而你與別人的羈絆不會消失,換句話說便是四個時空重疊,或許有一天你也會遇到自已。”
想到今天謝景清那副病懨懨的模樣,絳顏又問:“若是他們死了還有再次轉生的機會嗎?”
司命淺笑:“他們四人都只有一世為人的機會,所以務必保證他們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