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哭啼啼著辯駁：“我母妃沒有不要我，我不是討人厭的小孩。”
五皇子用最惡劣的語氣道：“那她為什麼不來找你？”
清梔的心被傷心填滿，眼淚似是斷線珠子落個不停，她衝著五皇子大喊：“才沒有呢！才沒有呢！你是壞人，我討厭你！”
父皇逼著五皇子跟他道歉後牽著他走了，撇下傷心欲絕的清梔和手忙腳亂的外公。
武寧公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將外孫女抱在懷中笨拙的安慰，小女孩踢打著說什麼都要去找母妃。
這一瞬，他彷彿蒼老了許多，威嚴的瞳中閃爍著淚光。
“囡囡還有外公，有外公疼你，咱們囡囡才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清梔哭鬧的厲害，沒一會兒便沒了力氣，伏在外公肩頭晶瑩的淚打溼他的衣料。
清梔：“外公，我母妃去哪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她抽抽嗒嗒眸中滿是執著與不解。
外公沉默片刻，將淚意忍了又忍才扯出一個笑：“你母妃去過好日子了。”
清梔小嘴一癟：“那她什麼時候回來？”
外公卻搖頭，一滴淚順著滄桑的臉滑落：“她不會回來了。”
印象中的外公高大嚴肅，所有人都很怕他，得知母妃回不來的訊息後清梔先是怔愣一下隨即想哭，卻看到外公落淚，心中一抽，伸手替他擦掉臉上的淚滴。
她奶聲奶氣的安慰道：“外公不哭，梔梔給你擦擦。”
外公的淚怎麼都擦不盡，糊了她滿手，簡直比她還愛哭。
祖孫二人都平復心情後，清梔又問：“那我以後也會去過好日子嗎？”
外公望向她的眼神充滿慈愛和悲傷，他點點頭，清梔卻是一喜：“那我以後還能再見到母妃，到時候咱們一家人還在一起！”
外公順著她的話說：“是啊，所以囡囡要好好長大，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這樣你母妃看到才會歡喜。”
因著外公的一句話，清梔心中多了一份執念，她一定要好好長大優秀的去見母妃。
隨著時光流逝她年齡漸長，逐漸明白離別的含義，母妃的身影也逐漸從她記憶中淡忘，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
記憶中的外公總是很忙，早出晚歸帶著一身寒氣，直到太陽落山明月高懸時他才會歸家，他的臉上每天都凝著倦色。
清梔開始坐在公府大門前等，無論春夏秋冬颳風下雨，她都堅持等著外公歸家。
在看到熟悉的面孔時欣喜的張開手要抱，唸叨著：“外公你總算是回來了，梔梔都困了。”
每逢此時外公總像是變戲法一樣從懷中變出一包好吃的或是小玩具，慈愛的摸摸她的頭。
書房中有個上鎖的錦盒嵌在牆中，裡面有一個很漂亮的銅疙瘩，看起來像只老虎，蠢蠢的，上手一拿才發現那隻老虎可以從中間分為兩半。
這東西耐摔，她常拿著到處亂扔。
常有人勸諫外公讓他將銅疙瘩保管好，可外公每次都笑盈盈道：“不妨事兒，她喜歡玩便讓她拿著玩吧。”
見那些伯伯們欲言又止後嘆氣的模樣，清梔明白，這銅疙瘩可能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於是便很少再拿在手裡亂扔。
十歲那年宮裡來了教習嬤嬤，聽說是皇祖母派來教她規矩的。
行走坐臥的標準姿勢練的她苦不堪言，因行大禮時手臂抬起的高度不對和斟茶時灑出的茶湯不雅，她沒少捱打，長長的手板一下下落在手心，泛著火辣辣的疼。
又被虐了一整天，她的手腫如豬蹄，連碗筷都拿不住。
清梔嘆氣，讓綠珠給自已塗藥。
第二日，教習嬤嬤依舊嚴厲，並沒有因為她手掌紅腫而放棄打手板。
在揮舞的手板落下的瞬間，外公就出現了，他一把奪過手板往旁邊一扔，一向對待宮人和善的外公生平第一次冷了臉，他怒斥道：“你們就是這樣教她的？”
教習嬤嬤低垂著眼簾不卑不亢道：“所有的公主都是這樣過來的，捱打是小丟了皇家臉面是大，身為公主九殿下理當禮數出眾，想要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國公爺這般阻止便是不顧及太后娘娘的臉面了，還請您莫要耽誤公主學習禮數。”
外公的聲音威嚴：“我們囡囡不是個物件兒用不著人前顯貴，只要有我這個老爺子在一天誰都別想刻薄了她去！你現在就回去跟太后娘娘說老臣謝過她好意，我女兒已經不在，我只想讓我家囡囡日子過得舒心。”
教習嬤嬤道：“一個沒有皇家體面的公主將來有什麼前途，能許個什麼好人家？國公爺愛子心切，莫要因一時氣惱耽誤公主前途。”
外公怒急反笑：“誰敢將我家囡囡當成物件兒我這個外公第一個不答應！她便是一輩子不嫁人都成，只要過的順心，我能養她一輩子！”
最終教習嬤嬤被外公轟走。
清梔只記得外公臉上掛著慈愛的笑，摸摸她腦袋道：“只要有外公在一天囡囡就永遠是個小孩子，健康快樂就好。”
她的童年在歡聲笑語中度過，沒有繁瑣的規矩只有一片慈愛的外公。
十三歲那年她久病不起，來看診的太醫接連斷言她活不過開春。
所向披靡的武寧公為她遍尋名醫，蒐羅到無數珍貴藥材，只是她的病情並未有所好轉。
她只覺得渾身發燙，似是烈火灼燒，像是掉進蒸籠暈頭轉向，她連張嘴都費勁。
外公帶著太醫們整宿整宿的守在她床邊。
她只覺自已大限將至，眼角滑落一滴清淚，聲若蚊蠅，外公只能將耳朵湊上來聽。
她道：“我馬上……就能去……過好日子了……”那一字字她都拼盡全力，淚水滑過她清瘦的臉，落在口中鹹鹹的。
外公老淚縱橫，撫摸著她的發：“不會的，囡囡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虛弱道：“外公……我捨不得你……真的……捨不得……”
那一夜她的呼吸變得微弱，所向披靡戎馬一生的武寧公從不信鬼神，如今卻在大雪紛飛的夜晚跪在燈火昏暗的神堂中，祈求滿殿神佛，以他的命換清梔平安。
錚錚傲骨的武寧公終是為她折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