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么做了個夢,在夢裡,她是逍遙仙宗的小師妹。

師父長輩疼愛她,師兄師姐愛護她,她天資聰穎,是宗門內眾所皆知的陣修小天才。

大師姐如冰霜之山蓮,高潔清冷,漠世無雙,人人敬重而信賴,是新一代青年才俊最可能飛昇的修士;

二師姐八面玲瓏,為人穩重親和,人脈遍佈各大仙宗家族,乃眾望所歸的掌門繼承人;

小師兄桀驁張揚,臭屁還毒舌,但天資舉世無雙,難得的純陽之體。

他們兩個年歲趨近,修為上也相差無幾。時常鬥嘴吵架,非爭出個高低上下。

唐小么幾乎是沒什麼波折地度過了她的十八歲。

結果在十八歲成人禮這天,她碰到了一個渾身是血毫無人樣的少年。

從小聽“撿到五靈石交給掌門叔叔”長大的唐小么毫不猶豫把人帶到了掌門那,不帶一丟猶豫。

然後歡歡樂樂地下了山遊歷。

搞笑,好不容易捱到不被人看管著了,她醬油喝多了閒得才會去搭理來歷不明的人。

自已耍多好啊,路上她收了個跟屁蟲小弟,養了個可可愛愛的雪豹,更是差點有了個小徒弟——

誰叫她人格魅力大呢。

小弟是大陸強國‘琉璃’的閒散皇子,上有文武雙全老爹,位極人臣二叔和踏馬疆域三叔,下……下就他小廢物一個——因為仨位野心都太大了,沒空理那傳宗接代愛恨情仇。

反正他老爹已經生了,該被催的又不是他,這個號鹹魚了就找下兩個生的唄。

家大業大,敗不乾淨,又不是缺他吃的用的,當個閒散點的也挺好。

三位似乎達成了某種奇怪的超越時代侷限的共識。

小弟不是被嬌養長大的,有老爹的一點點治國才能,有二叔一點點的文智謀略,有三叔一點點的勇猛果斷。

啥都涉獵,啥不精通。

身世挺牛逼,看著是個傑克蘇萬人迷劇本,結果本人就是個傻白甜的老好人。

他本意閒雲野鶴、混吃等死,沒事出去看看各大秀麗風景,每天都在養老的邊緣瘋狂試探。什麼仙法奇術,也並不關心。

——唐小么驚覺不對勁,怎麼回事,要噶她腰子賣到哪,啥也不圖就跟著她?

後來發覺……

這小子圖她。

沒想到長得濃眉大眼的,眼光還挺好。

一路上他們披荊斬棘,闖秘境下仙府,能薅的都薅,雁過拔毛,本地仙家來了都得捂著褲衩子跑。

別說,小弟雖然弱雞了點,但是雀氏腦子可以、本身也有點小天賦啊。

不過還是得靠她罩著。

跑到半途的時候,回了一趟宗門,寵物小雪豹就跑沒了。

走完一整趟,回到自家山頭,馬上到手的小徒弟昏迷了。

唐小么覺得哪不對勁。

嗯,讓她學大禹三過門而不入?

掌門新收了個弟子,白白淨淨愛笑,彎起眼時裡面彷彿能漾起蜜糖。

不過沒她小弟好看,小弟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個甜甜的酒窩。

大眼萌弟一個,眸中潤著溼亮的光,像修狗狗一樣,誰見誰喜歡。

老舅什麼眼光,收的一看就是嘴甜心黑,突然開始做慈善了?

新弟子似乎對她很感興趣,每天都在用各種理由接近。

她有些煩,又因為小徒弟一直昏迷,就閉門謝客。每天只管往藥峰跑,或者出去找靈藥。

沒人查的出小徒弟生了什麼病。

時間長了,連掌門都開始勸她要多和新弟子交流感情,至少也做做樣子。

更不對勁了。

她什麼脾氣掌門會不知道嗎?

她又不是二師姐那塊料,人情往來她不擅長也並不太在乎。

宗門裡的人,傾向新弟子的人過多了。

該說他頗得人心嗎?

她表面答應,背地裡找師姐們商議——她知道她們一直在調查新弟子的底細,只是沒有查出來什麼。

或者說,查出來的東西都正常到不正常。

——那是她們犯的一個最大的錯誤,一個足以決定她們往後人生的錯誤。

蛇已經出動並且做好了絞殺的準備,而她們還在擔心風吹草動。

按兵不動,完全是一個笑話。

新弟子待在宗門的時間越長,影響力越大。

到了最後,甚至連長老們都開始不自覺聽從他的話。

大師姐被派去極炎息地,生死不知,命燈搖曳。

二師姐修為驟退,遭人嫁禍,被冠上殘害同門的罪名被迫逃亡。

小師兄無故失蹤,最後的蹤跡,是十死無生的萬鬼同哭之境。

唐小么知道要輪到自已了。

她想過求助其他宗門,但是不知何時,整個修真界的宗門都被蠶食殆盡,找不到當初舊人們的影子了。

寬厚仁義的長輩變成了笑裡藏刀的兩面鬼,把酒言歡的至交好友變成了受人控制的傀儡。

懸絲架在每個修士的四肢百骸上,牽一髮而動全身。

災禍接踵而至,甚至不留給她離別的時間。

唇齒間的嘶吼被撕裂碾碎,瞳孔中的倒影一個接一個堙滅。從最初人人稱羨的陣修天才,到孤家寡人的逍遙廢人——困獸猶鬥,已逼至絕境。

她不肯暴露一絲一毫膽怯與脆弱,抗爭著、不屈著。

最後謎題揭曉的那一刻,卻突覺荒誕與好笑。

那隻雪豹子……

從始至終,是她自已引狼入室。

“以我骨血,成天地之澤。以魂靈為契,永世不得入輪迴……”

與天道取得微末聯絡,成功布下回溯大陣的唐小么嘔出一口血,渾身上下骨頭已經被碾了一遍無法動彈。

她艱難地轉了轉眼睛,眼中滲出血——那不是淚,是她的恨。

望著對方不解的神情,她啐了一口,不服輸又瘋狂:

“兔崽子,我們下一世見!”

時空流轉,色塊斑駁,人臉扭曲,陸離光怪。

再次在十八歲成人禮上睜開眼睛,少女眸光似水輕靈,腐化的心臟,刨開粘稠黑水。

這一次,她沒有逃。

或許當初,她其實也感知到了危險的來臨。

悔恨的荊棘,一直纏繞著柔軟的心臟某處。

她想殺死少年,卻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干擾。

試過千百次,無一成功。

她不氣餒。

天道沉睡,危機四伏。

那就選擇沉寂與韜光養晦。

她眼看著少年沉溺於她的好與壞、暖與冷,從互相的虛情假意,一點點引導對方步入她精心編織的陷阱。

眼看著“重生”的他打著後悔的旗號,做著與前世相差無幾的事情——

恨意組成了她整個人,而她冷眼旁觀,內心無法產生任何波瀾。

每一次與對方接觸完,她總盯著自已的手指,想著要不就剁了吧,再吃生肌丸長出來。

疼痛可以保持她的清醒。

她必須要足夠理智,才能不被仇恨支配。

她原以為自已已經控制的很好了,可是注視著對方“深情”的眼神,身體卻給出了誠實的答案。

——噁心。

每次都要忍著濃烈的嘔吐慾望,才能演完整場戲。

對方生性多疑,很容易窺見異常。

為了牽制他的心神,她“有”了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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