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任重道遠
“校董會來施壓了。”
霧菲摘下架在鼻樑上的銀鏈眼鏡，輕擱在桌上。
冰涼潮溼的空氣從窗間湧來，街道上瀰漫著一股溼潤的氣息。
她站在窗前，靜靜凝望著外面一片朦朧的景色，思緒在紛亂的記憶中抽絲剝繭。
緊接著，一一歸位。
偌大的記憶宮殿，她獨身而立。
幾位院長或坐或站在身後。平常連人影都見不到的人，此刻卻罕見地聚在一起。
“西萊斯特知道我們‘逮捕’了一位神明後，迫切要求將其帶回軌跡聯盟接受日落審判。
祂已經向總部發出了申請，如果那邊重視的話，明天就能有答覆。”北院院長第五明扶了扶眼鏡，淡漠道。
“學校發生了大事，本來也沒打算瞞住，不過西萊斯特是不是太急切了，害怕我們不覺得祂跟內鬼有聯絡？”身披白金巫師袍，俊美高挑的幽魂巫師注視著窗外的霧氣，一雙漂亮的灰色眸子如出一轍的空洞且無機質。
“墨藍，軌跡聯盟那邊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了，挑刺還要趕時間嗎？”一個看起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向他回話。
黑髮黑瞳，眸光清冽冷漠。她撥弄著綠植葉子，明明再簡單不過的一個動作，而且還是張扔進人群裡就找不到的路人臉。
但不知為何，目光就是被緊緊吸住。
“華榮，你怎麼看？”
她垂眸，淡淡問向懶懶散散的半束髮青年。
“你這句話就像是在問華生你怎麼看。”
青年半倚在門邊，套著件無袖褂衫。整張臉雲淡風輕，如白鶴悠閒清淺，氤氳自在。
她捏了幾下指，如神棍一樣，“唔……我算算，今日宜休憩，忌多舌，祂這步棋走錯了。”
“諸事不宜。”
青年回望，“十三，要不我幫你算一算。”
桃花眼莫名染著清風明月，不羈而隨意，“同事之間，不要錢。”
“別了，我可不想再被你算出個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
熬鷹摔個狗吃屎的事都得被嘮一輩子，還是不要再來一次了。
“諱疾忌醫。”
華榮搖搖頭，轉頭問第五明，“那小玩意在你手裡不，拿出來，我給祂測測。”
後者聳肩，評價道：“你個烏鴉嘴。”
她樂了，“嘿，那不正好。”
墨藍適時插話，“好的是你。”
“not us.”純正的外語腔。
“這時候非得拽你的洋文嗎？”
“不好意思，最近又新學了幾門語言，語言系統有點複雜。”
蒼白膚色的男巫回道：“應該講個你沒聽過的。”
這樣就不用嫌棄講什麼了，反正她聽不懂。
“謝謝，冷到我了。”
都是學生時代一起走過來的，此時拌個嘴也無可厚非。
更何況局已經佈下，無法更改，他們現在聚在這也只是為了更好看顧學生罷了。
二三年級的小兔崽子瘋的很自然，就算把主意打到了他們身上，也不一定會吃虧。
一年級畢竟入學還沒多長時間，現今遇到這種事情，於情於理，他們做院長都應該留下來主持大局。
傅三清只是跟他們說了局面的大致走向，但有關具體時間與行動，就算是他們也不能過多詢問。
唯一確切知道始末的只有校長和風嵐族的合作者罷了。
阮潮——也就是名叫十三的女人望向霧菲，眸光頓了頓，詢問道：“需要周旋嗎？”
雖然知道從神丁身上下手也不一定能問出什麼，但這麼輕易把他交給軌跡聯盟，就等於給了祂們緩衝的時間。
正是因為能隱隱猜出邪神的真實身份，驚訝對方的手筆之大，才覺得有些棘手——
一個模仿克蘇魯的山寨邪神當然不值得眾神注目，但如果是被萬千宇宙鍾愛的“神子”呢？
意味著對方有很大的成長潛力，絕對是軌跡聯盟未來中流砥柱的存在，並且擁有著無法預估的擁簇者。
即便是佔據大多數的中立者，也很難不對祂投注一絲目光。
更別說那些自詡“神祇一族”的激進者了。
神明擁有無限的生命，真要耗起來，吃虧的肯定是學校一方。
阮潮不擔心計劃無法進行，她只是想給學生們一個交代罷了。
即便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及時趕到救援，也依舊有人因此受傷、留有揮不去的陰影。
揪出幕後者是大人物的事，她要做的就是在有限條件下，爭取最有利於學生的結果。
“不用。”霧菲淺淡溫潤的聲音徐徐緩緩，帶著撫慰人心的寬慰與安心。
“日落審判並非聯盟一家獨大。況且這次事件涉及到了萬千宇宙未來的種子和希望，如今出事的是我們，各大學校不可能坐視不理。”
她回過身，銀絲一絲不苟地梳進鬢角，一雙彷彿浸透世間風霜雪雨的眼眸望向他們，似大地般沉穩。
“幕後的指使者固然麻煩，但那不應該僅由我們承擔面對，當務之急是安撫好學生的心情，再給出一個確切的態度和交代。”
她沉著而溫雅道：“我們始終是嵐翔的後盾。”
是孩子們能夠信任的長輩，也是學生能夠依賴的師長。
阮潮表情無波無瀾。
“該抓住潛藏在嵐翔中的釘子了。”
各大勢力錯綜複雜，盤錯交接，但——
那不該是他們權力鬥爭致使傷亡的敷衍說詞。
數之不盡的暗釘從各個勢力混雜泥濘之地扎進萬千宇宙的四面八方，外敵已近，內裡卻仍腐朽地想要爭奪搖搖欲墜的一地。
他們當然明白兩敗俱傷沒什麼好結果，更知曉鷸蚌相爭螳螂捕蟬，只是不甘與貪婪將他們拖進了慾望更深的黑淵。
掙扎、浮沉，以致即便有光明照射，也被此起彼伏凌亂的雙手拽下泥潭，堙滅光火。
阮潮垂下眼眸，心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嘲諷情緒，面上卻無甚表情，習以為常。
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和利益，所以毫不猶豫送無辜者去死。
習以為常並自私自大的生物。
能誕生繁衍魘牙的萬千宇宙，看似繁花錦簇實則烈火烹油，只需再施加一點點壓力，就能徹底點燃導火索，衝起燃盡一切的熾烈火焰。
離開校長室時如此想著，她開玩笑道：“華榮，不然有一個算一個，你能算都算算吧，就當做公益了。”
眾所不周知，現任東院院長龜華榮，實力神秘莫測，時高時低，除了始終如一的低存在感，就屬她壞事兒一算一個準的占卜術最為人稱道了。
而且這玩意兒還不耗藍，基本逮誰誰中招。
有門道的勢力都想讓這“開光嘴”給對頭說一說。
雖然傷害性也大，但侮辱性更強——比澆死對家發財樹、拔了對方網線還更殺人誅心。
不說則已，一鳴驚人。
墨藍淡淡撇過來，美麗的五官充斥著非人的漠然和空靈，“可以來個惡毒點的嗎？我想讓西萊斯特當眾竄稀很久了。”
第五明：“缺德是一碼事，你能保證祂竄了之後不把你炒魷魚嗎？”
墨藍反問：“我不幹祂就不想讓我辭職滾蛋了？”
他轉頭面向懶洋洋的清雅青年，嘴唇闔動，迅速吐出一段不帶停頓堪稱咒言的荒唐文字：
“等日落審判的時候你先讓傲慢的神明肚子疼等祂察覺不對勁的時候爆個衣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說出‘請竄稀吧’四個字雖然我們倆都可能面對收拾東西滾蛋的風險但是高風險高回報我們還可以拍下西萊斯特的獨家囧照給時代新聞投稿說不定還能搞個記者噹噹體味多元人生……”
華榮看熱鬧不嫌事大，或者乾脆沒有細想，就要樂呵呵答應下來。
阮潮和第五明對視一眼，嘆氣捂頭不忍直視。
我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東院學生。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作為請神課代表，我戰戰兢兢地訴說完前因後果，等待著來自專業課老師的批判及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