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冬曾經無數次做噩夢,夢裡安勝海掐著她的脖子,瘋狂的問她:“你媽在哪裡?”

安冬就算在夢裡,也會覺得窒息,突然驚醒坐起來,手捂著喉嚨,大口大口的喘氣,緩個幾分鐘,才能記起來,剛才那是夢。

就算是除夕,也不例外,那個夢又來了。

安冬光著腳踩在地上,費力走出去喝水,渾身都是冷汗,聽著隔壁房間裡姥姥小聲的呻吟。

開啟了止痛藥,取出一粒,順便端了一杯水,開啟姥姥的房門,讓姥姥趕緊把藥喝下去。

姥姥聽話的喝了藥,靠在床頭,閉著眼睛,幾分鐘後,藥勁上來了,整張臉才舒展開。

安冬趴在了姥姥的腿上,又想起和吳真初回小城時,她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對北方的寒冷超出了預知,凍得鼻涕流到了嘴角,拼命的往回吸,大聲的喊著,媽媽你等我一下,吳真的腳步一點沒停,快速的跑過去,拉著吳真衣角,生怕會被丟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

恨沒有變,只是無所謂了。

姥姥只在家待了三天,就回了醫院,醫院的針可以讓她忘記痛苦。

沒有痛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醫生的話也很直白:“差不多就這幾天了……”

安冬一個人買好了衣服,裝在大大的塑膠袋裡,費力的拎回家,就放在門口,以防隨時會用上。

給姥姥擦身體的時候,看見她的前胸凸起一個大包,撐的面板都變薄了,那就是最大的那顆腫瘤。

姥姥神神叨叨的:“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和你姥爺的骨灰放在一起。”

“你就這麼愛姥爺?”安冬笑著問。

姥姥不好意思起來,七十歲的女人也會臉紅:“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實話。”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

安冬坐在椅子上削著蘋果,抬眼看了看閉目養神的姥姥,她從來沒說她去找過舅舅,可是,他不肯來。

晚上,一個人走路去上課,蘇明好的課,她經歷了三次週考,第一次最後一名,第二次最後一名。

蘇明好從來不說其他的廢話,也只是按照分數讀了名次,看都沒安冬一眼。

安冬也不看她,無所謂的表情,心裡卻著急。

今天一上課就釋出了第三次週考的成績,安冬第三名。

她終於能好好的呼吸了。

可是,前兩次都考第一名的程烈,這次居然是最後一名。

蘇明好意味不明的看了程烈一眼。

安冬也盯著他,程烈不回頭,死死的忍住頭都沒抬一下。

“你不用這樣。”安冬在下課後衝著程烈發了脾氣。

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句話後,狠狠的一腳踢碎了旁邊的凍雪。

就像踢在程烈身上一樣。

“程烈,我不需要你可憐我,你要敢再這樣,我就跟你絕交。”

“我……你……”程烈心虛的時候總是結巴。

安冬卻伶牙俐齒起來:“我在蘇老師的班級上課,靠的是我自已,我不需要你故意考最後一名,說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也能進步,不相信我能靠自已留在這個班級,你也不相信我可以一個人過的很好。”

“程烈,你以後別給我添亂!”

一口氣喊完,轉身就走,留下程烈愣愣的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追在了安冬身後。

卻不敢超過她,默默的看著她走進了樓道,過了幾分鐘,那扇窗戶亮起了黃色的燈光,才頹然的轉身,往家裡走。

安冬站在窗戶前,看著那個慢慢離開的背影,嘴裡啃著一包泡麵,覺得咽不下去了,就喝幾口熱水。

她不後悔罵他,因為句句實話,卻還是因為他的小心翼翼而覺得難過。

那天他對安冬說:“你別怕,他沒看見你。”

他說的是安勝海。

他說:“安勝海找不到你的。”

安冬開啟習題集,開始認命的做起來,今天蘇明好破天荒的在她去講桌取卷子的時候,說了句做的好,聲音很小,安冬卻聽見了,羞澀的笑了笑。

她的確特別努力。

電話鈴聲在半夜一點突兀的響起。

安冬沒有哭,她平靜的拎起放在門口的塑膠袋,裡面裝著姥姥最後的一套新衣服。

剛走到馬路上就打到了車,十五分鐘就到了姥姥所在的醫院,快速的上了樓,姥姥躺在床上,嘴上蓋著面罩,呼吸的極其緩慢。

護士小聲的說:“把衣服換上吧。”

安冬瞪著她:“我姥姥還沒死呢。”

護士居然沒生氣,還耐心的跟她解釋著:“那是因為上了呼吸機,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了,撤了呼吸機只能挺幾分鐘,等一會兒身子僵了,就不好換衣服了。”

“你沒騙我?”安冬還是等著她。

“我沒騙你。”護士哄著她。

拉好床前的簾子,病房還住著其他人呢,以往深夜睡不著的時候,大家會揹著護士聊天,可那天,死一樣的沉默。

安冬費力的脫掉姥姥的衣服,拿毛巾仔細的擦拭了身體,從塑膠袋裡拿出疊的整齊的黑衣,一件一件的穿在姥姥身上,很累,她累出了汗。

她問護士:“那個呼吸機能不能先別撤,還有人沒來呢。”

舅舅的電話總是打不通,她讓李明軒去叫了,最後應該讓姥姥見上這一面的,被罵幾句總好過死不瞑目。

李明軒一個人回來:“你舅舅家沒有人,我敲了鄰居的門,說他們到南方旅遊去了,打不通電話估計是關機了。”

安冬點點頭,那就,不等了。

她跪在姥姥的窗前,人們一個一個的趕到,劉夏和程烈站在安冬的後面,不敢說話,也不敢催她。

安冬在心裡默默的把該說的話都說給了姥姥,然後抬起頭,輕輕的對護士說:“請把呼吸機關掉吧。”

那是姥姥最後的幾分鐘,很平靜,甚至一點掙扎都沒有,只是本來放在胸前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鐺的一聲,落在了床板上。

安冬沒有放聲嚎啕,雖然眼淚一直沒斷過,卻也沒有失控。

他們那天在殯儀館排到了第一號,十點鐘,就已經結束了全部流程。

安冬抱著姥姥的骨灰,和姥爺的放在了一個小格子裡,拿著小毛巾細細的擦乾淨,一絲灰塵都不放過,然後用一塊紅色綢布綁在了一起,綢布很滑,綁的不結實,她綁了好幾次。

李明軒走上前,不知道怎麼弄的,反正最後結結實實的綁在了一起。

然後,大家又浩浩蕩蕩的去吃飯,依然是李家菜館,劉夏提前訂好了座位,人一到,菜就端上來了,或許是忙了一上午真的太餓了,大家狼吞虎嚥,吃的特別香。

劉夏和安冬抱在了一起,安冬拍著她的肩膀:“我沒事的。”

劉夏也說:“走的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要好好活下去。”

安冬一個一個的把他們送走,劉夏和爸爸,黃叔,葉芳菲,程烈和李明軒。

程烈猶豫著:“我陪你回去。”

安冬搖搖頭:“我就是想自已走一會兒,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

程烈被李明軒拽走,一步三回頭,安冬真的自已走了起來,像散步一樣,走走停停,路上看見了小吃車,還點了份烤冷麵,坐在馬路旁的臺階上,大口大口的吃的很香。

終於,她拿出了手機,找到舅舅的電話號碼,發了個簡訊過去。

“舅舅,姥姥走了。”

然後把那個號碼加入了黑名單,他罵什麼她都看不見聽不見了。

安冬回家的時候,隔壁的女人像看見鬼一樣看著她,眼眶紅紅的,大冬天走了一頭的汗,眼睛一點焦距都沒有,木木的開啟房門,哐噹一聲關緊了門。

安冬住進了姥姥的房間,貪婪的吮吸著裡面的氣味,她不怕,她真的一點都不怕。

學習像是拼了命一樣,反正也沒有其他事可做,蘇明好問她:“姥姥的事都安頓好了?”

她點頭。

蘇明好接著說:“那就好好學習吧。”

安冬還是點點頭。

在那天的每週測驗,她得了第二名。

第一名依然是程烈。

他再不敢放水了。

李明軒走的那天,安冬去送他,其實只送到了樓下,她嘮嘮叨叨的問他有沒有忘記什麼東西,問他什麼時間到發個簡訊,還問他暑假裡回不回來。

李明軒笑著揉揉她的頭髮:“再見了安冬,過幾個月見。”

學校緊接著開了學,於舒欣帶著曬黑的面板照著鏡子很是惆悵:“都怪我媽,我說了不去不去非要讓我去。”

安冬笑著:“你媽媽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於舒欣頭都沒抬:“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我都多大了,你能行我就不能行?”

照著鏡子的臉僵了一下。

“對不起啊,安冬。”

“沒事,”安冬風輕雲淡,“我的確是一個人。”

過的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

第一次月考,安冬考了班級第十名,巨大的飛躍,甚至上了年級前三百名的大榜。

發簡訊給李明軒,我好像還是有點希望的。

李明軒回她,你一直都希望。

班主任對這個成績也很滿意,那個看起來老實敦厚的中年男人,先是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安冬的卷子,確定了沒有抄的痕跡,然後把安冬叫到了辦公室。

當老師是不是都會老的快?

安冬看著他頭頂稀疏的頭髮忍不住的想。

“安冬啊,你們家的事我都聽說了。”

“謝謝老師關心,我現在挺好的,不會再耽誤學習了。”

安冬文靜的回答,和以前那隻小刺蝟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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