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事忙，不好意思打擾你……”
“不會。”
我側過身，笑著仰頭看過去，他的眼睛像是沉默的鏡子，倒映著我，水光瀲灩。
“那我以後可要每天都發啦，你可別嫌多，畢竟說不定我一講起話來就不停了。”
“我很願意，可以近距離接觸你們新一代年輕人的生活。”他輕笑。
“這話說的，你也不老呀，正值壯年，不都說男人四十一枝花嘛！”我轉回頭看向前方，和徐雲峰繼續慢悠悠走著，“而且人和人也是不一樣的，有的人風華正茂日子精彩，有的人每天都像是一個重複系統任務的NPC，我恰好是後者。”
“NPC？”
“嗐，就是遊戲裡面的非玩家角色。接收不到任務就只能無意識的重複動作和生活。”
“NPC無意識，你能夠覺醒，就是主角。”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反應過來後笑意滿滿:“沒錯！我就是主角！既然我們兩個能相遇又相識，你也是主角！”
徐雲峰突然笑得肆意真實，但不是嘲笑，倒像是被我說中想法，他重複我的話:“我也是主角。”
那時我不知道，他沒有宣之於口的另一句是，他會是眾和的主角。
沒再聊這些，我們轉移話題，開始講這附近哪裡的小吃店不錯，哪家包子鋪的店主換了人味道大不如前，哪個花店的老闆娘態度不好於是再也不肯去——當然，主要是我說，他偶爾回應附和。
說著話呢，江邊就已經到了。
此時已是傍晚，落日餘暉染上江面，波光粼粼，看起來好像橘子味。
我們坐在江邊石砌的臺階上，他翹著二郎腿，手撐在兩側，借力微微後傾，閉著眼昂頭，好像正享受這和江水一般慢下來的時間。
我靜靜地看向他，風遠遠吹過來，徐雲峰幾根灰白的髮絲被帶動豎起，倒是失了幾分凌厲感覺。
我的黑髮也與風共同飄起，散亂的髮絲遮住我的眼睛。
於是我收回目光。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徐雲峰突然開口。
這話什麼意思？你在說的到底是此時此刻還是你自已？你知道我的想法了是不是？你察覺我的目光停留之所在了是不是？你為何如此會把握距離？你會無傷大雅的玩笑又會突然一句彷彿故意的試探，徐雲峰，你想我如何回答？
“黃昏有什麼不好，散漫、溫和、包容，一提到早晨的日出只會讓人焦頭爛額想到接下來還有一整天要規劃忙碌，總讓人覺得冷清。我就喜歡夕陽，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哪怕短暫，至少快活。”我已經分不清兩個人究竟在說時間還是年齡，究竟在說太陽還是在說自已。
江水嘩嘩聲，遮不住我的心跳如鼓，徐雲峰沒再說話，睜開眼轉頭看向我:“你說的倒沒錯。”
沒錯什麼啊，一團漿糊，我自已聽了都無語。
“其實什麼朝陽夕陽的，代表的什麼不還是人們賦予的意象和情感嗎？要我說，都是太陽本身。”我扯過話題，“就像一提秋天就覺得蕭索，可不還有詩人寫‘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嗎？”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徐雲峰接過話，沒再繼續“只是近黃昏”之論。
我手指摩挲著披在身上的外套，也不再說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