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懷瑾走的時候，江凜正好要出門扔垃圾。門一關，他挑眉看向正在開門的男人，哼一聲，算是要說話的開場白。
“要不要下去走走？”
江懷瑾的手頓了頓，開鎖的方向反擰了一下，門又被重新鎖上了。
他轉過身，預設般的跟在他身後。
江凜拎著垃圾依舊不怎麼安分，袋子在他手裡盪來盪去的，給人一種似乎隨時要灑一地的錯覺。
不過，好在最後在江凜一個拋物線中穩穩地落進了垃圾桶，一聲悶響，男孩轉過頭來看他。
“我想起來了。”
他莫名其妙來了這麼一句，抄著兜站在路燈底下的男人目光不解。
“昨天晚上我見過你吧，我記得我吐了，是你打掃的？”
“嗯”
江凜倒也沒有扭捏，點了點頭，道了句謝，然後就和他並肩走在夜色裡。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不管遠看還是近瞧，都是一對父子的模樣。
“你這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缺錢的，怎麼還兼職呢？”
“不是缺錢的事，是不想閒下來。”
“為什麼？”
“一閒下來，就會思考一些有的沒的，一思考就頭疼。”
“那你可真是勞碌命。”
江凜勾著唇角笑著看他，揶揄般湊近他，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他：“你這個年紀看著也不算年輕啊，結婚了沒？”
江懷瑾也笑了，兩個人就像是認識很久了一樣。
他搖了搖頭：“沒有。”
“還沒有結婚啊？晚婚啊？”
江懷瑾笑著點了點頭，“還沒有考慮過呢，不過，會考慮的。”
江凜嘖嘖幾聲，心裡有了底，他走在路上還是鬆鬆垮垮的，雖然個子高，但是跟江懷瑾比還是差一截的，站在身邊給人一種就是父子的感覺，可卻有著不是父子的那種認真和輕鬆。
“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沒有追求者的，怎麼就沒有結婚呢？”
“也不是，就是不考慮。”
“那你是承認自已很搶手嘍。”
“嗯，當然也不算，就是別人的欣賞會多一些。”
“果然。”
“果然什麼？”
江凜撇他一個眼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江懷瑾還是頭一回聽到別人這麼評價他，有些忍俊不禁。
倒也坦然的接受了。
難得的心情放鬆，他臉上一直都是一種輕鬆的神情。
江凜卻不一樣了，少年心裡藏不住心事，可是聽到江懷瑾說到自已的個人問題時候的逃避，他又覺得有些困難。
前路再清晰，可他都不是一個人，他和溫崢從來都是為對方考慮多一些，這一次也是一樣。
江凜撓了撓頭，青澀的臉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些男人的模樣了。
他五官立體，輪廓感十足，薄薄的唇和江懷瑾倒是有幾分相似，眼睛裡的涼薄還不明顯，倒是有些無所謂的意味。
路越走越遠，兩個人沉默著一直往前，時不時會與散步的路人錯肩，稍稍擁擠或者分開一段距離，但都是亦步亦趨的跟隨著彼此。
護城河燈火璀璨，一座城市彷彿也開始休憩了。
城市裡，抬頭望天際，星空早就是很多年前才能望見的，現在總是一層霧濛濛的感覺。
“你看北斗七星，是不是變了點位置了？”江懷瑾微微仰著頭問。
“哪裡？你還能看到北斗七星？”
“撥開雲霧，它現在就在你抬頭看一點鐘的方向。”
江凜揉了揉脖子，像看傻子一樣的看他，“你沒事吧，你是想讓我自已想象嗎？”
江懷瑾輕笑一聲。
溫柔，疏離，淡然，又想讓人接近。
“你喜歡看星星啊？”
江凜靠在河邊的護欄邊，看著他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也只好再次抬頭去看天空，可惜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到。
“宇宙中可見的星星大約有七千顆，它們有自已的軌跡，有自已的執行規則，也有自已的空間，時間和能量，它們甚至有好聽的名字。在我們這個地球上，人類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都用星體來命名，那是一個神秘的領域。”
“可能就是因為神秘，所以引得人嚮往呢，就像是人心一樣，看不清的時候都覺得神秘有魅力，看清楚以後，可能就覺得恐怖可怕，還不如不看清呢。”
江懷瑾收回視線，看向逆著光的少年，鬆軟凌亂的發，冷清寡淡的眸，是個能說出這話的人。
“欸，你喜歡研究這個啊？”
江凜抬了抬下巴，問他。
江懷瑾也沒有隱瞞。
“嗯，以前從事這個。”
“啊？你以前是航天員？”
江懷瑾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不是，是機械一類的，智慧化的一種，可惜現在......”他語氣頓了頓，繼續說道：“已經沒有繼續了。”
“哦，那還挺厲害的。”江凜難得語氣誠懇。
“聽說今年要有一次探月，名字起的還挺好聽的，叫什麼嫦娥三號，還挺令人期待的，你之前不會就是從事這個的吧？”
江凜壓低了聲音，眼神也往四周不自然的瞥了瞥，像是在打探什麼極其隱秘的事情。
江懷瑾搖了搖頭，給他一個失望的表情。
他雙手插兜，神情說不上落寞還是什麼，總之從江凜的角度去看，大有一些情緒不佳的樣子。
江懷瑾習慣性的抬頭，什麼也看不到的情況下，還是定定的望著一處，旁若無人般的望著。偶然有路過的人看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以為有什麼，也會跟隨他的動作看一看，結果什麼也沒有。
他並沒有在意別人的目光，那種探究和疑惑，他都視而不見。
“46億年前，一個分子云坍縮形成了宇宙，有了無數個星體，八大行星，五個矮行星，眾多小行星，彗星，流星，還有廣闊的星際塵埃和氣體。我爺爺外公都研究星際，我父親也是，到了我這裡依舊追隨著，這麼多年眾多星星裡，只有一顆星星是獨特的，它每隔十六年就會靠近地球，從來沒有偏差過。”
“十六年？”江凜嘴角抽了抽，“那上次是什麼時候？”
江懷瑾低下頭，沒有多加思索，脫口而出：“十五年前。”
江凜驚歎：“哇，那還有一年不就是它和地球相會的日子啊？”說完，他又嘆氣一聲：“那也沒有什麼用，反正我們是看不到。”
城市裡看見星星的時間少之又少，偌大的星空只能偶爾看見零星的幾顆，更多的時候什麼都看不到，灰濛濛的什麼都看不到，就像似被籠罩在一個煙霧繚繞的氣球裡。
兩個人又繼續繞著護城河走了一會兒，江凜下樓梯的時候從垂柳枝上折了一截柳條拿在手裡，左抽一下右抽一下，就連一直走神的江懷瑾都察覺到他心事重重的。
“你怎麼了？”江懷瑾沒有回頭。
“沒怎麼。”
江凜抿著唇，抬起眼皮又落下。
“學習上的？還是生活上的？”
江凜頓了頓，才開口：“算不上生活也算不上學習。”
江懷瑾點了點頭，表示瞭解，又問：“那我能為你做什麼？”
江凜眉眼微抬，稚氣稍脫的臉上粲然一笑，他亮亮的眼睛看向江懷瑾，未加思索出口直接：“江老師，你是不是看上我媽了？”
他語氣直接，倒是把江懷瑾問的一愣。
男人之間解決問題的方式永遠都是直來直去的，沒有什麼勾心鬥角試探來試探去，省掉那些繁瑣的流程後，倒顯得問題乾淨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