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會兒,目光又在一家小酒館停留住了,酒幡飛揚,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女老闆懷裡抱著一隻貓坐在落地窗前,手掌一下又一下,起起落落。
他想起那隻胖貓,很多年不見,是不是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或許吧。
他繼續抬步,緩緩走,慢慢行。
好似這幾年這裡的變化挺大,可是踏上青石板,又好似就在昨天。
江懷瑾輕笑一聲,輕若無般嘆息一聲。
浮生若夢裡沒有人,只有老闆百無聊賴的趴在櫃檯上盯著手機呲牙笑,聽見推門聲他眼皮都沒有抬。
“還沒有營業,下午四點左右再來吧。”
江懷瑾腳步釘在原地,久久未動。老闆察覺異樣,終於捨得收起門牙,抬起眼皮看過來了。
“呦,稀客啊。”
老闆是個近四十的漢子,他比江懷瑾大,之前這個店也不是他的,是他爸爸一直在經營,要說老爺子也是個極具浪漫主義的人,玩搖滾,玩朋克,開酒吧,和年輕人一樣,說走就走的旅行,想都不用想收拾行囊就走了。
“趙桀,好久不見。”
江懷瑾清冷的眉眼中終於流出了一絲溫柔。
“你還活著呢?”趙桀越過吧檯,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個狠狠的擁抱。
趙桀這個人和他的名字一樣,粗粗咧咧,高高大大,一臉的鬍鬚,人是粗狂到了極致。
江懷瑾與他相比實在是清爽的多,文質彬彬的,清朗乾脆。
“老爺子呢?”
他走到吧檯邊坐下,目光掃視了一圈,還是老樣子,沒有多少變化。
趙桀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在家呢。”
“兩年前,玩上了機車,你說說都快七十了,折騰什麼啊,結果真的不經摺騰,玩呲了,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撿回了一條命。”
江懷瑾想了想那個老頭,確實有這個本事。
“那一次應該是可以歇歇了。”
趙桀嗤笑一聲:“歇歇?那是因為腿腳不好了,右腿斷了,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的能下地,還折騰啊,就去下面拐了。”
江懷瑾被他逗得微微一笑。
趙桀給他倒了杯白蘭地推到他面前。
他打量著江懷瑾,忍不住嘖嘖嘖的感嘆道:“時間對我們是殘忍的,倒是厚待了你啊。”
他驚豔於江懷瑾的容貌,其實他更加欣賞他身上的那份氣定神閒,清冷如玉,溫文爾雅。
但是他記憶猶新的仍舊是很多年前,他肆意的笑著,舒朗的笑聲中,深情的眉眼中滿是一個人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年輕,意氣風發的像戰無不勝的將軍,懷裡擁著一輩子要愛的人,揮手間都是灑脫豪邁。
可後來,他聽說他失戀了,後來他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日未想過離別近在咫尺,今日也未曾想久別重逢盡是眼前之事。
趙桀依舊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機,他呲著潔白的板牙,目光一瞬不瞬。
江懷瑾看了他一眼,唇角不禁勾了勾,似乎是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
這裡的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幾塊大玻璃上貼著五顏六色的紙,凌亂又富有詩意。
江懷瑾抬腳走過去,坐在靠近窗戶的椅子上,艱難的從不多的空隙裡往外看,嘗試幾次最後他便放棄了。
他視線落在那層層疊疊的紙上,一張張便利貼很多因為年月長久的原因已經掉色的了,也逐漸被新的覆蓋不再示人。
江懷瑾有些無聊,他開始打量著上面的字跡,有些字跡潦草,彷彿能感受到寫這個東西的人當時飛揚的心情。
他不禁莞爾,視線一個錯落,落在了一張被壓蓋住三分之二的紙上。
那是一張被蓋了好幾層的紙,粉色的,也僅僅是露出了三個字。
“江,勇,我”
僅僅是三個字就讓他唇角的笑意煙消雲散,他的心就像被狠狠的勒住,喘息的瞬間都是扯著血肉的疼痛。
他小心翼翼的抬手,似乎想去觸碰字跡,最後慢慢掀開重重遮擋,露出那雋秀的字跡。
小楷,端正,雋秀,工整。
“江懷瑾,前路廣闊,勇往直前,我亦翱翔。”
他幾乎想象的到當時她寫這個時候的神情,驕傲,洋洋得意。
周薇
他為什麼不喜歡見到周曦,因為周薇。
周家的長女,叛逆且優秀。
周薇和周曦是雙胞胎,模樣差不多,可是性格卻截然不同。
周曦性情溫柔,可週薇就像是那自由的風,永遠都捉不住,永遠也不知道她的方向。
可偏偏願意在他身邊停留,也僅僅是停留。
他不禁嘆息,滿目布盡悲傷,手指尖微微撫著字跡,筆墨勾折間似乎還能感受到她當時的用力。
那個時候是不是真的?
他想問問她。
可他不知道怎麼問,就跟當初他不問一樣,倔強有什麼用呢?倔強給誰看?可是二十幾歲的時候自已不懂,只覺得一口氣比什麼都重要,把不低頭看的比天還高。
如果是現在,他一定會問清楚。
他要問她。
“周薇,你為什麼要離開?”
他指尖瑟縮,最後慢慢垂落,凌亂的紙瞬間如飛舞的蝶將他剛才翻開的地方又重重疊疊的覆蓋的嚴嚴實實。
“喂,哥們。”
趙桀在他背後喊道。
“你剛才看的那個,好像是你女朋友寫的。”
趙桀說完,想到什麼立即改口:“就是以前跟著你來的那個女孩。”
江懷瑾:“嗯,我看到了。”
趙桀:“多少年了,你竟然現在才看到。”他語氣裡不免唏噓。
“九年了。”
趙桀一愣,嘴裡罵了一句什麼。
“別想了兄弟,人生的路還長著呢,你得往前看,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就銼了。”
“我沒有。”
“你嘴上說沒有,可是剛才你站在那裡,說實話,我都害怕自已喘氣大了一下子把你吹散了,你就像那裂了縫的玻璃。”
江懷瑾微微一笑,深邃的眉眼流著溫柔。
“不至於。”他淡淡道。
趙桀看著他,也是忍著心疼,忍不住好奇。
“那個,我多嘴問一句,你們為啥啊?”
他八卦的心是一刻都按耐不住了。
江懷瑾搖了搖頭,落寞道:“不知道。”
趙桀無語的張著嘴。
顯然是對這個回答不滿意。
“什麼叫不知道?”
江懷瑾:“她說分手,我說好。就這樣結束了。”
“我擦。”
趙桀都無語了,他不理解的問:“就沒有個所以然?”
江懷瑾搖頭。
這是趙桀見過最牛逼的分手,簡單直白,不拖地帶水,給人一種快刀斬亂麻的利索感。
可他就是覺得怎麼這麼難受呢?
“欸,不是我說,當初那個膩歪的女人,風風火火起來恨不得把我這裡燒了的女人,和你分手就用了一句話?”
趙桀繼續說:“她外面有人了?”
他盲目的猜著,又搖搖頭不敢置信:“不太可能,那眼神騙不了人,她看你的時候,恨不得要膩死人,怎麼可能會不要你了呢?再說了,得個什麼樣的人才能從她那裡把你替代出來啊?”
江懷瑾不理會趙桀的自言自語,從吧檯一邊把白蘭地拿過來,一杯接一杯的自飲,眉目冷清。
彷如,趙桀說的這些都與他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