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鶯歌當然得跟過來,因為她對賀明舟完全不放心!

雖然她什麼都做不了,但起碼該曉得對方意圖,也好儘快思慮應對之法。

卻沒想到,這人竟沒有揭露自已?

院中的吳姨娘臉色有一瞬抽搐:“那賀副使今日……”

“自然如剛才說的,端午節慶,京中佈防嚴密,又聞趙國公或許會在端午前後回京,所以還請府上稍稍按捺迎接規模,以恐驚擾守衛。”

賀明舟再把先前的話重新軲轆一遍,面上窺不出一絲破綻。

吳姨娘再氣急敗壞難以置信,也不敢質問對方,只得忍氣吞聲地笑笑,溫溫柔柔應一聲妾身知道了——

這大費周章的,真不是有病麼!?

計議官起初心裡也是這麼編排的,直到陪著賀明舟走出院子,他左思右想,最終豁然開朗,又嘆又驚地叫住賀明舟:

“副使高明啊!屬下明白了!”

賀明舟目光正掃過院牆外邊,剛才應當有只小野貓悄悄躲在此處,聞言朝對方看去。

計議官滿臉興奮:“若是此刻告知了那眼皮淺薄的婦人,對方十有八九會暗地裡磋磨那位假娘子,此事便發酵不大,”

“但若是隻暫且提點對方一下,並不直接戳破,既能引吳姨娘猜忌不安,慢慢揣摩出問題,又能假意安撫假娘子,等待對方目的顯露!”

計議官越想越有戲,忍不住拍手稱讚,

“這樣等到最後,必然是趁著那假娘子與謝靈淵二人即將成事,我們再恰時介入,將皇城司打個措手不及!妙哇妙哇!”

雖然他們這副使常常不把人當人,可這一連串手段真是不得不令人佩服!

賀明舟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最終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角:

“那就按這麼來吧。”

*

葉鶯歌早在對方離開前,便偷溜回了蒹葭苑。

雖然匪夷所思,但賀明舟就真的沒有向吳姨娘透露自已的意圖……

是信了自已的託詞,對小雜魚不在意,還是另有所圖?

葉鶯歌想到那人冰冷陰鷙的目光,就忍不住摩擦胳膊,想搓掉那股子寒顫。

“三娘子,老奴說了多少次,既作貴女,便得站有站樣坐有坐相!還請過來再站定一炷香!”

尖銳的呵斥讓葉鶯歌瞬間撤回思緒,發覺教導儀態的林媽媽正滿臉不悅地瞪著她。

銀珠等人在院中各個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看著三娘子同樣啞口無言,頓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聽訓照做。

無他,吳姨娘請來的這位林媽媽,雖然嚴格,卻真有本事。

葉鶯歌起初也忌憚,這是吳姨娘找來的規矩媽媽,指不定會怎麼磋磨自已,

但一聽說對方曾是宮中的管教嬤嬤,得了恩賜才有機會出宮,如今受各大府邸邀請,給府上的娘子教規矩,葉鶯歌猶豫許久,終於還是盡力配合了對方的教導——

她知道的那些儀態規矩,全都是話本子上看來的,萬一日後真去了生父那兒,儲備不夠,丟了臉面可怎麼辦?

而且眼下,吳姨娘和她那雙兒女雖安靜了下來,可從對方給自已找來管教媽媽就能看出,自已這出行自由,仍暗暗受到監管,她們不會放鬆對自已的警惕。

她是不愛吃虧,但既然已經吃虧,便要在吃虧中,給自已賺到點好處,否則豈不吃大虧?

只是被訓了一天下來,葉鶯歌難免腰痠背痛。

太陽落山,訓導終於結束,葉鶯歌扶著腰一路走回屋子。

銀珠在旁邊小聲安慰:“娘子辛苦了,再忍些日子,等出閣了應當就好了。”

葉鶯歌隨口問道:“府上從前也是這麼教導女娘的嗎?”

“那是自然,只不過三娘子回來的晚了,像二郎君與四娘子都是自小學過規矩的,所以哪怕受了苦,也不覺有現在多。”銀珠無奈。

葉鶯歌不尷不尬地扯了扯嘴,心想,這高門貴女當得越久,越發覺得舉步維艱。

她不確定,究竟是因為趙國公府的後院太複雜,還是貴女們的生活原本就如此艱難乏味呢?

銀珠見她面色低落,趕忙哄道:“娘子前些日子說想吃松子糕,廚房今日終於做了,我去給您拿來!”

葉鶯歌聞言眼眸微動。

松子糕這等精細點心在邊城難覓,香香甜甜,更鬆軟彈牙……比旁的糕點更容易摻雜秘密。

何況松子糕,音通送子,她找尋生父訊息,恰好能和這個模糊對上,是她與其他探事人約好的暗號。

葉鶯歌心中陰霾一掃,立刻情真意切謝過銀珠!

香軟的糕點端進房後,銀珠還貼心關上了屋門,更方便葉鶯歌立刻探查其中秘密。

當紙條撐開,葉鶯歌終於長長舒出口氣——

二十年前長樂坊,阿綾娘子,確認。

她找到阿孃當年在上京所待的地方了。

下一步,只要逐一排查當年出現在阿孃身邊的人,或是知曉阿孃後來是否去了別處,便能更近一步探查生父線索。

葉鶯歌心潮澎湃,下意識朝自已收斂行囊的櫥櫃看去,覺得自已似乎離美好的未來越發接近了!

阿孃,你等著!

同一時間,這封字條原封摘抄到了謝嶼眼前。

“二十年前長樂坊……”他修長的手指拿捏紙條,眉頭下意識挑了挑,看向案前的老孔。

老孔會意,立刻補充:“這位探事人的上一封指令,是求問一位叫阿綾娘子的人,二十年前是否居於長樂坊。”

謝嶼恍然點了點頭:“二十年前,得是上一輩了。”

老孔認同:“結合此前對方探查的路徑,或許此人是在尋找自已的父母。”

這麼一來,謝嶼便大略領會了。

原來他的“阿鳶”一路忍辱負重,哪怕冒名頂替也要來到京城,是為了尋找父母啊……

他指尖翻轉那張字條,不由輕輕一笑:“真是純孝。”

老孔:“……屬下以為這算人之常情。”

謝嶼假裝聽不見老孔的糾正,背靠在椅子上嘆息吩咐:“去叫雀舌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好好搜查。”

“那金礦圖怎麼辦?”老孔詫異,“相爺從頭到尾都在盯著這事兒。”

謝嶼哎呀一聲擺擺手:“都這麼些年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他輕輕一哂,抬臂撐著後腦,駕輕熟路地勾起唇角:

謝相心眼子多的,連他這相處了十幾二十年的兒子都探不清。

那座傳聞中的金礦如果真的重要,對方也不會一晾這些年,不溫不火地只偶爾才提點。

他猜,或許謝相也僅僅只是做做樣子,迷惑旁人他還有個軟肋,可實則這金礦到底有沒有……還是個問號呢。

*

圓月當空,宮禁早已落下,卻不妨礙位高權重之人的進出自如。

謝相廣袖寬袍,姿態泠然,剛從御書房教誨少帝出來,迎面便走過心腹,低聲同他知會:

“相爺,郎君近日忙活之事查出來了。”

謝相側目看了眼,對方趕忙輕聲再報:長樂坊,阿綾娘子。

謝相一貫古井無波的眼眸,那一瞬倏然濺起波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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