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縣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陸重光一行進駐後龍山鄉政府,調查齊水村支部書記龔前進被殺案背後的幹部翫忽職守、徇私瀆職問題。

自縣紀委進駐,後龍山鄉政府大院比往日寂靜許多,能不呆在大院裡的就盡力不待,實在不能離開大院裡的,走步的腳步輕輕,講話的聲音清輕的,尤如停在禾垛或谷覃上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被人丟了一塊石頭,慌慌張張飛走了許多,沒有飛走的,個個屏氣斂息、惴惴不安。

這天上午,梁新也走出了鄉政府大院,倒不是怕和陸重光他們打照面,而是他在大嶺林場落上的胸悶病又犯了,失眠了好幾晚,估計是查“齊水村爆炸案”累的,或是悲傷龔前進的緣故。他想試試江湖郎中江重陽的水平,開一副中藥吃吃看。

到了江重陽家門口,嚇了梁新一跳,幾十人聚在他家堂前,有男有女,大的六七十歲,小的十七八歲,或站,或坐,人聲鼎沸,儼然是個菜市場或戲臺。

江重陽把梁新迎了進去,讓座、泡茶、寒暄。

這些人並不避諱梁新,仍談著中心話題。

一個老太太問:“今天晚上出什麼?”

一人答:“出‘豬’。”

有人糾正道:“不對。我看好‘龍’。”

又有人糾正道:“大家看看白小姐是怎麼說的:‘龍顏大怒逃不了,三八本期開。荒山越嶺來拜師,學一手好藝。天涯海角到處走,三三四四好。一心一意盡了職,西天成正果。’好心的白小姐好得我們猜,直接告訴了答案:是馱唐僧取經的‘馬’。”

有人附和道:“是啊,那馬對唐僧幾好啊,天涯海角一路馱著唐僧,到了西天是被封了神的。對,今晚必出‘馬’。”

有人跳出來反對:“白小姐不如曾道人準。你看曾道人是這麼說的:‘愛上枝頭裝鳳凰,臉上有光彩。亡羊補牢還不晚,五六取二合。七隻小鳥天上飛,出了三五定。崎嶇道路也要走,都是有心人。’這玄機透得明明白白:‘羊’。”

有人附和道:“‘愛上枝頭’比喻羊有二隻角;‘亡羊補牢’是說不能讓羊從你手上跑掉;‘七隻小鳥天上飛’,七字加上天字是六筆,羊字也是六筆;‘崎嶇道路也要走’說得更明顯了,崎嶇道路就是羊腸小道。今晚我要多買點‘羊’。”

有人表示懷疑:“說得這麼明白,人人打中了,六合彩公司不要破產了嗎?”

有人反對:“上次有一張報紙的標題是“羊有跪乳恩,鳥有反哺義”,你不信,還叫我不要信,結果當天開獎就是‘羊’。六合彩公司隔幾期就要放水的,要讓大家中幾回特碼,否則大家老是不中特碼,沒人打六合彩了,六合彩公司同樣要破產。”

有人說:“‘龍’、‘馬’、‘羊’,照你們這麼說,今晚都有可能出,特碼只有一個,到底買哪一個呢?”

有人出主意:“央視播放的動畫片《天線寶寶》,是由香港製作的,專程送到央視播放,向彩民’透碼’。可以看看這個,再來定買哪個生肖。”

又有人以身傳教:“我有一次在看央視《天天飲食》時,數出主持人共切了37刀,我就買37號了,結果中獎。大家可以看看這個節目,不過要眼神好,多數一刀、少數一刀,都不行。”

有人嘆氣:“計算刀數,太難……”

梁新邊跟江重陽聊天,邊聽著這些的說話,聽著聽著,就知道他們在談六合彩。他問:“這些人都是打六合彩的?”

江重陽說:“都是六合彩的鐵桿子。”

梁新問:“六合彩是怎麼玩的?”

江重陽說:“簡單。從49個號碼中任選一個或者幾個,再打一個電話去下單就可以,也可以在49個號碼中包單數、雙數。”

有人走到梁新前,說:“在1——49這49個數字之間有一箇中獎號碼,這個數就叫:特碼。為了擴大中獎機率,一般要同時下注好幾個生肖,其中某一個或兩個生肖為主打,對這些生肖的號碼全買,然後在其他的一些生肖中挑出幾個號碼進行押注。”

梁新笑道:“如果把特碼當作敵人,就是集中兵力圍殲它,肯定能勝。”

那人搖搖頭,說:“不一定。除非49個數字全買,就會百分之百中特碼,不過如果特碼那個數字買得少,結果還是虧。”

梁新問:“賠率是多少?”

那人說:“1∶40的賠率。按‘5元一注’來算,如果中獎,莊家將賠付200元。你沒打過六合彩?”

梁新搖頭。

那人說:“你像吃公飯的,袋子裡有錢,打六合彩容易暴富哩。你趁早來打六合彩。”

梁新說:“輸了呢?”

那人笑了,說:“那就少買點,像我們一樣,買5元、10元,或更少些,1元2元的買,贏了,發大財,輸了,傷不到那裡去。”

梁新和人說話的時候,看到江重陽的眼睛正在對面前的兩本書掃來掃去,像在對比、研究什麼,便說:“江大師,忙裡偷閒,在研究中藥秘藏?什麼秘藏?給我看看。”

江重陽訕笑著,說:“六合彩的書。”

梁新接過來一看,一本是《曾道人透碼》,一本是《白小姐傳密》,隨意翻翻,發現均是非法印刷製品,封面以及內頁裡,文字粗糙不說,插圖淫誨,不堪入目。這兩本書,他在齊水村走訪群眾摸查嫌疑人時,也見過,只是當時注意力不在這,眼睛掃了一下就過去了。

梁新把這兩本書還給江重陽,問:“現在,打六合彩的多嗎?”

江重陽說:“起初不多,現在多了起來。許多農民都把這個當作發財致富的一條捷徑。”

梁新說:“六合彩不要打了,這是違法的。”

江重陽說:“我們都不做莊,每次買特碼的錢都很少。”

梁新覺得六合彩的事瞭解得差不多了,對江重陽說:“晚上睡不著,你有治失眠的藥方嗎?”

江重陽說:“算你找對了人,我這藥方治失眠靈,包你藥到病除。”說完,他手腳利索地忙碌起來,不到十分鐘,包了七貼藥。他將藥遞給梁新,說:“一天吃一貼,每貼煎兩到三次。藥方也給你,下次遇到人失眠,你就做醫師給他抓藥。”

梁新接過藥方看,上面寫著:熟地20,夜交藤25,炒酸棗仁15,山藥15,制首烏10,茯苓15,黃花15,桑葚15,陳皮5,麥芽15,決明子15,紅棗5個,靈芝1個。

梁新說:“算下帳。”

江重陽說:“哪能要你的錢?我女兒的事,你幫了那麼多忙。”

梁新說:“那是兩碼事,藥錢還是要付的。呵,今天沒看到你女兒,她到哪去了?”

江重陽嘆了口氣,說:“她不想待在家裡,又出打工了。”

梁新“哦”了一聲,堅持要江重陽算賬,說:“你不收錢,我下次就不能請大師為我看病了。”

江重陽說:“這次免費,算是你為我做廣告,下次一準收你錢。”

見江重陽不收藥錢的態度那麼堅決,梁新只好作罷。他出門時,對一屋子人說:“不要打六合彩,致不了富的,搞不好會傾家蕩產。”

下午,梁新一個人正在辦公室看《獵人手記》時,有人進來了,抬眼一看,竟是姚坦村茶葉初制廠的“絡腮鬍子”。他以為他是來鬧事的,站了起來,說:“你來找縣紀委告狀的吧?他們的辦公室在那間會議室裡。”

“絡腮鬍子”說:“我是來找你幫忙的,不是找縣紀委。”

梁新一顆心落了下去,說:“坐,說說什麼事?呵,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

“絡腮鬍子”說:“我叫姚明富。今年6月7日,下午三點多鐘,我的手機響了,我剛要接,對方卻結束通話了。我查了一下電話號碼是136XXXXXXXX,這是一個生疏的號碼,我納悶了一下,回撥這個號碼。手機接通了,對方是一個女的,自稱姓高,說是香港‘六合彩公司’駐深圳分公司的,可以為廣大彩民準確提供中獎號碼,並說:‘你要是買六合彩的話,明天下午四點鐘打電話給我,我知道特碼,包你打中,打中了,要付資訊費’。到了第二天下午4點,我抱著好奇心打電話給高小姐要特碼,高小姐報了六個數字。當晚6時許,我按高小姐報的六個數字買了‘六合彩’,每個數字買了10元,到了開獎時,這六個數字中的一個數字果真是特碼。”

姚明富說到這裡,吐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6月9日,高小姐打電話給我,問:‘昨晚是否中了特碼?’我據實說買中了。高小姐要我匯500元的資訊費給她,我說:“我沒賺到那麼多錢,匯100元給你行不行?‘對方說:‘可以。下一期,你再打我手機,如果中了,就一起匯900元給我。’我 說:‘好的。’高小姐告訴我,透過郵政儲蓄把款匯到朱文杉的戶頭上,帳號是39741XXXXXXXXXXX。6月10日,我按高小姐給的帳戶把100元匯了過去。6月13日,下午4點多鐘,我打電話給高小姐要特碼,她又給了六個數字,結果這六個數字中又有一箇中了特碼。6月14日下午,我興匆匆地按高小姐提供的帳號匯去400元,次日又匯去500元。高小姐在收到我匯款的當天,打電話給過來:‘我已經給你提供了具體註冊的事項,要與深圳的牛先生聯絡,牛先生的電話是1350503XXXX。”

梁新聽到這裡,吃驚不小,說:“世上真有能掐會算的神人?”

姚明富嘆息一聲,說:“我當時也是像梁特派員這麼想的。所以對高小姐的話深信不疑,立即撥打牛先生的手機說:‘高小姐讓我打你的電話聯絡手機卡註冊的事。’牛先生答:‘你交3000元匯到高小姐給你的帳號上,你的手機卡號就由我們負責為你註冊,註冊以後,你就是香港六合彩公司的會員。你成為會員以後,香港六合彩公司就會把每期要出的特碼透過手機簡訊直接傳送到你手機上。’我聽後,馬上又匯了3000元錢過去。過一一會兒,牛先生打電話給我說:‘3000元已經收到,不過我剛才弄錯了,手機卡的註冊是要交4000元,而不是3000元,你還要再匯1000元過來。’我接完電話,又跑郵局匯了1000元過去。說真的,我心裡是踏實的,甚至做著發大財的美夢。因為,一會兒牛先生就打電話給我了,說我匯過去的錢已收到,待手機卡註冊的事辦完以後,他會打電話給我。”

“唉”,姚明富又嘆息一聲,接著說道:“三天過去了,即6月19日,‘六合彩’下注的日子又要到了,可我的手機上還沒有六合彩公司發來的特碼資訊,我便打電話給牛先生。他說:‘你的手機卡號沒有辦理國際漫遊業務,香港的資訊無法發到你的手機上。’他讓我直接與香港六合彩公司的楊先生聯絡,‘楊先生會直接把特碼報給你的’;他告訴我,楊先生的手機號碼為1367598XXXX。於是,我馬上打楊先生的手機,那端的楊先生說:‘好!特碼,我能給你,不過你要先付我2700的資訊保證金。’我的心咯噔一下,問楊先生為什麼要付保證金,我早已付了4000元手機卡號註冊費。楊先生卻正色道:‘大陸這邊的彩民在收到我們報過來的特碼並中獎後,往往會拖欠資訊費。’於是,我又按高小姐提供的帳號匯了2700元過去。楊先生收到我的匯款後,打我的手機說:‘匯款收到了。到時給你特碼。’6月20日下午,我打楊先生的手機要特碼,楊先生卻說:‘由於我們六合彩公司把特碼透露給一些會員,導致廣西南寧一個六合彩莊家破產,出了人命案,所以這幾期我們不能提供特碼給你們了。’此後,我像著了魔道一樣,從6月21日至7月3日,每到六合彩下注的日子,就打電話給牛先生和楊先生要特碼,——在牛先生、楊先生要我交納加入香港六合彩公司的會員費、保證金、風險金、保密費等種種藉口下,我又匯了10筆款,共金額萬元到高小姐提供的帳號上去了。至此,我在高小姐提供的帳號上,共打進去16筆款,總計金額為萬元。”

姚明富說到這裡,哭了。

梁新起身,泡茶,將茶端到姚明富面前,說:“你要報案?”

姚明富點點頭,抹抹眼淚,說:“7月4日,又是六合彩下注日,然而,該交的錢都交了,我還是在林先生、楊先生那裡要不到特碼,這使我產生了懷疑。當晚,我撥了幾次他們的手機,但沒有一次聯絡上,我開始恐懼了。萬元,我把全部家當全押了上去,還向親朋借了許多錢。7月7日,我與楊先生聯絡上了,我說:’如果再不給特碼,請把元退給我。‘“楊先生說:‘可以,但必須交萬元手續費。’我說,你就在萬元中扣萬元,餘款匯給我。楊先生答,不行,財務制度不允許。7月9日,楊先生聯絡不上了,而牛先生這幾天始終沒聯絡上。7月10日晚9時40分,失蹤了幾天的牛先生給我打來了電話,手機號碼是新的,為1395993XXXX。他告訴我,他原來的那部手機丟了,今天他一買新手機就打電話給我了,並問我有沒有到公安局報案。7月11日上午,牛先生又打電話給我:‘朱文杉是六合彩公司的財務科長,楊先生是六合彩公司駐大陸方面主管,但這段時間他們都要到香港去開會。這段時間大陸方面的業務由我負責,你匯18000元錢到農行號碼為10356XXXXXXXXXX卡上。這張卡是六合彩公司財務副科長張強的。你款匯到後,我就把原先交的萬元錢退還給你。我對騙子抱有的一點 幻想也破滅了,再加上認為有了新的線索……”

梁新起身,說:“我們馬上到縣公局報案。”

縣公安局經濟偵查大隊受理案件後,偵查人員透過對姚明富匯款帳戶進行調查,發現此帳戶的開戶局是福建xxxx郵政儲蓄分局,且詐騙犯罪分子與姚明富聯絡用的手機號碼也是在福建安溪縣登記開戶的。

第三日,梁新陪同偵查人員前往福建安溪縣偵破此案。在當地公安、金融、通訊部門的大力協助下,初步掌握了這個詐騙團伙的作案規律、手段和心理狀態,決定“拋餌釣魚”。第五日,在嚴密佈控下,偵查人員讓姚明富按牛先生的要求匯萬元茶水費到高小姐提供的帳戶,在牛先生到自動取款機前取款時將其抓獲。

經審訊,所謂“林先生”,真名叫易乾名,1982年2月生,初中文化,務農,戶籍所在地安溪縣XXXX。

偵查人員問:”請你如實供述罪行?“

姚明富答:”“我們先到當地移動公司購買一次那種不記名不掛失的手機卡(指不用身份證登記的手機卡),然後出高價購買用外來打工者身份證登記開戶的銀行或郵政儲蓄存摺和卡,作為詐騙的指定帳戶。接著,我們就躲到出租房內隨意撥一些外省的手機號碼,一旦接通以後,我們就馬上結束通話(這樣是為了節省電話費),有些手機使用者可能會回電話過來給我們,我們就問他們買不買‘六合彩’,並自稱是香港‘六合彩’公司的人,可以為齊彩民提供特碼。如遇說要買‘六合彩’的手機使用者,我們就隨意從1—49數字裡面選擇6個數字報給他們。如果我們那期報的6個數字有中的,我們就會與我們給過數字的手機使用者聯絡,要他們寄500塊左右的資訊費存入我們指定的那些銀行帳戶裡面;一旦這些錢到帳後,我們就立即從自動取款機中將錢提走。這樣就算有人被騙而報案,你們公安機關也無法從我們用來行騙聯絡的通話記錄和銀行帳戶上查到我們身上來。我們與外地手機使用者聯絡,都自稱是香港‘六合彩’公司駐深圳分公司的人,為了使這些手機使用者相信我們在深圳有辦公室,我們就告訴他們一部深圳小靈通的號碼,透過設定來電轉駁的功能,把這部小靈通的號碼轉移到我們用來行騙聯絡的1395993XXXX的手機上。我們與外地手機使用者聯絡,都自稱是香港六合彩公司駐深圳分公司的人,為了使這些手機使用者相信我們在深圳有辦公室,我們就告訴他們一部深圳小靈通的號碼,透過設定來電轉駁的功能,把這部小靈通的號碼轉移到我們用來行騙聯絡的1395993XXXX的手機上……’”

偵查人員問:“你給姚明富的六個數字都中了特碼是一回什麼事?”

易乾名答:\"其實,我們並不知道什麼特碼,每次我們打電話給別人的數字都是我們瞎編的。我們給姚明富的兩次特碼都打中了,純屬偶然。所以我們不敢輕易地再給他特碼,怕打不中,他就會不相信我們,我們就騙不到他的錢了。”

偵查人員問:“你們騙到姚明富的萬在哪裡?”

易明坤:“我不知道。”’

……

地下六合彩害人啊!幾天後,梁新給鍾文豔寫了一封信,談到地下六合彩的害處時,說:““六合彩比1995年的洪水還要厲害。洪水的衝擊是有形的,損失可以估算出來。地下六合彩對農村經濟影響是無形的。去年我鄉農信社的存款為7500萬元,按往年規律,農民存款年遞增80萬-100萬元左右,但這兩年的存款增長几乎停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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