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九悠悠醒來,見楊飄颻已在床頭梳妝,他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說道:“想必大雨已經停了。”

楊飄颻道:“也許吧,你先出去瞧瞧。”

說著起身出了門去。老叟又在修著犁耙,老婦人向籬笆內撒著草料餵雞,見天九出來,問道:“公子起來了?我這就給你們做些早點。”說著走入了廚房。

天九道:“那謝謝了。”這時遠遠聽到馬蹄聲,天九擔心是追兵到了,連忙跟著老婦人進入廚房。馬蹄聲近了,隔著窗,天九遠遠看見騎馬之人竟是黛無。天九大驚,“殿下發現我出逃,叫龍象門人來追殺我了。”他連忙叫住老婦人道:“騎馬過來這人是我爹爹的小老婆,這人兇的緊,非要殺了我不可,若是她問起我們,可千萬說不得,快去告訴老丈。”

那老婦人連忙出去對老叟說了。天九閃身進了臥室,將追兵到來的訊息告訴楊飄颻。天九透過窗縫向外張望,黛無到了院前籬笆旁,下馬問老婦人道:“敢問老人家,可否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相貌英俊,穿著一身華麗衣裳,大概這麼高。”說著,她在自已眉前比了比?

那老婦人道:“好像有見到,他昨日來過,下午便往都城方向去了。”

黛無抱了抱拳,上馬掉頭離開了。天九擔心黛無殺個回馬槍,於是躲在房中不敢出去。老婦人見黛無等人走遠,來到天九二人房門前說道:“好了,你小媽走了,快出來吧。”

天九道:“我們這衣裳可不能再穿了,老人家家裡可有適合的衣裳?”

老婦人道:“有的,有的。”說著他開啟了天九二人房中衣櫃,“這是我兒子和兒媳的衣裳,他們在外面做小買賣,一年難得回來一兩次,若不嫌棄,請隨便拿來穿吧。”

天九大喜,從懷中又掏出了兩張十兩銀票說道:“這些錢再給他們買些新衣來穿!”老婦人大喜接過。

天九又道:“不管誰來問起,都不要說。”

老婦人點頭出去。二人找出兩身衣物各自套在身上,正欲出門,那惱人的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

楊飄颻道:“我們向老人家借兩套蓑衣斗笠趕路吧,萬一敵人追來,躲在這裡反而害了他們。”

天九剛點頭出去,不料遠遠又聽到馬蹄雜沓,數量卻不只三騎,天九大驚,罵道:“果然殺了個回馬槍。”二人重新躲回屋子。透過窗縫,天九看見來人不是龍象門人裝束,但雨下得大了,煙霧迷濛中卻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

一人高聲叫道:“前面有間屋子,我們先去避一避雨。”

七八人下馬進了屋子,見堂中兩位老人,呼喝道:“快去沏壺熱茶來給師兄們暖暖身子。”說著將兵器往桌上一放,老婦人只得從命。說話這人聲音沙啞,正是那名新加入毒宗的鴨公嗓。天九會意,這幾人未穿毒宗裝束,究竟為何來此?

另一名毒宗弟子問那老叟道:“老頭,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對十五六歲的男女,難得衣著華貴,大概這麼高……”說著,在自已下巴處比了比,接著道,“女的一身白衣,長得漂亮,大概這麼高。”說著在自已脖子處比了比。

那老叟性格耿直,不會說謊,只搖搖頭,卻道:“不認識。”

那鴨公嗓哈哈笑道:“你當然不認識,我們只問你見過沒有,又沒問你認不認識。”

那老叟又搖了搖頭說道:“沒見過。”

那名問話的毒宗弟子道:“應該不是朝這邊來的,待雨停了,我們去別處尋尋。”

鴨公嗓道:“找到他就秘密的把他殺了,神不知鬼不覺。”

另一人道:“這次一定不能讓他逃了,”說話的正是三傻中的狗尾巴,他接著說道,“江楚皇子求我們幫忙尋人,卻想不到我們假扮了江湖強盜,把他們要找的人殺了。”

“對……對……”那結巴插口道。

另一毒宗弟子提醒道:“此事不可聲張。”

這時老婦人提了一壺熱茶進來,茶壺剛一放到桌上,屋外一陣閃電,一聲驚雷打下,門外馬匹受驚嘶鳴。天九的馬栓在屋後,也嘶鳴了一聲。一名毒宗弟子透過後窗一看,回來說道:“你二老這般年紀了,還能騎馬?”

一人看見天九二人的房門緊閉,說道:“屋子裡是否藏得有人?”

天九大驚,忙讓楊飄颻藏到被子裡,拉上了床幔。那老婦人心思靈敏,說道:“那是我們的小兒子和他的醜媳婦兒,他們今日從城裡回來看我們兩個老人家來著。”

天九一聽,見到屋頂漏下的雨水將泥牆浸溼了一大片,泥漿從牆上慢慢流了下來。於是伸手在泥漿中抹了抹,又在自已臉上胡亂擦了擦,還擔心被人看出來,再戳了幾個泥丸貼在自已左邊臉上,覺得還不夠,便又抓起一大把泥漿糊在自已右臉之上。

那幾人聽老婦人說了,心中依然疑慮,於是說道:“叫他們出來。”說著便要推門。這時天九開啟了房門,用假聲說道:“我自已會出來。”幾人見天九左臉長著肉痣,右臉凹凸不平,模樣竟比自已長老嘲哳行者還要嚇人,不由退了幾步。又見他聲音尖銳無比,一時間分不出是男是女,均想,這人若是男的,那他媳婦又會醜到哪般境地?這人若是女的,又不禁佩服起那老婦人的兒子來,這樣醜陋的女子,娶到她又需要多大的勇氣。是以天九雖未關上房門,幾人也不敢在進去檢視。

天九對老夫婦行了個禮,說道:“見過爹孃。”

那老婦人強忍笑意,說道:“乖兒子好。你那醜媳婦就不要叫她出來見人了吧。”

天九道:“是。她臉上病情倒比我嚴重許多。唉,都怪我道破天機,所以老天才來懲罰我夫婦二人,讓我夫婦生了這般毒瘡在臉上。”

幾名毒宗弟子聽了,生恐毒瘡傳染到自已身上,各自後退了幾步。天九轉頭對幾名毒宗弟子說道:“我見幾位氣質不凡,今日在此相遇真是緣分。說著上前兩步。”

那鴨公嗓搖手叫道:“你不要過來。”

天九看著鴨公嗓,煞有介事的掐了掐手指,故作高聲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周身紫氣纏繞,是否最近升了官職?”

接著又走到結巴面前,手指在空中比劃了片刻,說道:“你周身黑雲纏繞,本來官職要比這位大些。”他指了指鴨公嗓,又道,“但時運不濟,卻做了他下屬。”

那結巴一聽,心想,“果然如此,我本來是他老大,現在卻做了他師弟,要聽他指揮。這人莫非真是神仙?”於是大點其頭,口中說道:“對……對……”

那鴨公嗓道:“小神仙果然有些道行。那你在算算我將來怎樣。”

天九隻知道這些秘密,在算下去便要穿幫,於是搖頭說道:“天機不可洩露。”頭一晃動,一小塊泥巴落了下來,天九大驚,擔心眾人起疑,連忙說道:“我生了這毒瘡,被稱為了泥菩薩,每次說破天機,便會掉下一塊泥巴。”

接著天九又對另外一名毒宗弟子說道:“我看你目光中有一股殺氣,印堂有些發黑,想必接觸了太多陰毒之物所致。”這人正是在巷子裡追擊天九的那名毒宗弟子,被惡犬咬傷的手臂上還敷著膏藥,只是藏在袖中不被人發現。

那人心中大驚,說道:“小神仙算的真準,我們整日與毒物為伴。”卻不說出自已是毒宗之人。

天九說道:“那就是了,最近幾日你要小心了,或許會有血光之災。”

那人大驚:“神仙請教我如何破解?”

天九悠悠說道:“相逢即是有緣,我便幫你算算。”說著,他掐起了手指,時而搖搖頭,時而眨眨眼,良久後說道:“近來你入了天煞黃犬格,可能會遇到惡犬撕咬,後面幾日你要小心了。”他知道這人已遭遇了惡犬,但不知已被咬傷,便故意把那日時間說的差錯了幾日。

那人說道:“你果然神機妙算,但不是後面幾日,前兩日便被惡犬咬傷了。”說著,他撈起袖子。

天九心中笑罵:“叫你小子追我,咬死你活該。還有那隻惡犬也是,不如叫他去幫我報仇。”於是掐指一算,說道:“那就是了,要破除此局,需要將根源去了。”

那人問道:“怎麼去除根源,請神仙指點。”他對天九深信不疑。

天九搖搖頭道:“天機不可洩露。”

那人從懷中拿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說道:“我向神仙買個天機如何。”

天九看見只有五兩銀子,卻不動聲色,等著那人加價。那人又拿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說道:“十五兩夠不夠?”

天九依然搖頭,說道:“大人之命,難道只值得十五兩銀子?”

那人焦急道:“神仙開個數來,我回去取來送你。”

天九想起玄黃城中的吳郎中,於是學樣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帶了多少銀子?”

那人說道:“就只帶了十五兩。”

天九道:“那就三十兩吧。”

那人擔心回去取錢途中遭遇不測,於是道:“好,請神仙先告訴我破解之法,我立即回去取來。”天九以為這人也像自已一般狡猾,於是把數目加了一倍。卻不料別人敢騙爹騙娘,卻不敢騙神仙。

天九道:“回來便已晚了。”

那人轉身向幾位師兄弟說道:“眾位師兄弟,身上可帶著銀子。”眾人均知道此人前日被惡犬所傷,於是對天九均深信不疑,口袋裡雖帶著銀子,但都想留著問一問自已運勢。出於情面,每人只願意掏出一二兩來,最終湊了二十六兩放在桌上。

天九說道:“這錢可不是我要,而是神仙要的。你可知曉。”

那人道:“明白,明白。”

天九道:“你將那惡犬殺了,業障便除去了。”

那人心中罵了一句:“你早說我便不必出這些銀子了。”口中卻道:“那惡犬已被我殺了。”

天九心道:“失算了。”口中卻道:“那為何你印堂還在發黑?”正說著,臉上又掉下一塊泥來,天九大驚,立即轉身背朝著幾人,看向門外,心道:“不能在和幾人纏夾不清,這泥要是再掉下來,就要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他口中念起古怪咒語,手指不停比劃,拖延著時間思索對策。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雷聲轟隆作響。後面幾人見了,倒以為是天九在做法。

那鴨公嗓突然叫道:“神仙顯靈了。”天九聽了頓時有了主意,待雷聲過去,轉頭說道:“我向神仙借了法力,現在的雨水可以洗淨你們身上黑氣,只需淋得半個時辰,你們定會紅光滿面。”

那人說了聲:“謝謝神仙。”便立即衝入了雨中。那結巴感到自已時運不濟,便也跟著衝了出去。剩下幾人正要再問,天九開口說道:“幾位一定是想問那對男女的去處吧?”他們均想問自已將來的運勢,聽天九如此說,這才想到毒宗四老交給自已的重任,於是有一人點頭,眾人見那人點頭,也紛紛點了點頭。均以為別人都問的是毒宗的任務,自已也不好意思再問自已私事,他們均是一般想,便不再開口。

天九道:“我在屋內早已聽見,算到那對年輕夫妻頂著鴻運朝辰宿城東面去了,所謂紫氣東來,你們朝東追上兩日便可追到,向他們磕上三個響頭,便可獲得他們頭上紫氣,獲得一生好運。”眾人見到這“泥菩薩”竟能驅策雷電,對他的說法深信不疑,心想:“若能得到一生好運,磕幾個頭又算得了什麼?”

天九又道:“這陣洗去黑氣的雨只有半個時辰,你們可別錯過了。”幾人對天九拱了拱手,爭先恐後的衝入雨中,策馬朝東面而去。

幾人走遠,老婦人這才笑出聲來。那老叟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天九面前,說道:“原來你真是神仙吶?”他見到天九裝神弄鬼之時,突然電閃雷鳴,便真的以為那雷電是天九招來,是以真把他當成了神仙。

天九連忙也跪了下來賠禮,說道:“老人家,那是我騙他們的。”解釋了半晌,老人才明白過來。

雨漸漸小了,楊飄颻走了出來,看見天九這副模樣,不禁笑出聲來,又看了看門外說道:“泥菩薩,你可要失算了,看來這雨下不了半個時辰。”

天九驚到:“是啊,我們要立刻動身。”又當心毒宗人眾去而復回,對那老婦人道:“若是他們回來,就說我已算準了他們會回來,因為我要帶著娘子出門,所以才請老天停的雨。再告訴他們,沒淋夠半個時辰之前,千萬不要進屋,否則前功盡棄。桌上這些銀子就當我夫妻二人孝敬你們二位老人家的吧。”楊飄颻臉上一陣紅暈。

那老婦人大喜道謝,與天九同時大笑。

天九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帶著楊飄颻辭了二老向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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