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白。”
“怎麼了,姐。”小白迷迷糊糊的,語氣睏倦,一個電話把他從夢裡揪醒。
“不好意思啊,沒什麼事,你睡吧。”
差點忘了,現在是早上,葉蕭跑出去之後,江南以為他會去酒吧喝酒呢。
“顧長安,我出去一下。”江南開啟門,顧長安在床上躺著,身體呈大字,她一時語塞,這兒還有一個生氣的。
“寶貝。”江南躺在他旁邊。
“我有點事,出去一趟。”
“嗯。”顧長安把他扭向一旁。
“那你吃飯吧,我一會回來,你不能生氣好不好?”
江南軟磨硬泡的,顧長安終於笑了,江南拿著外套下了樓。
出了門,便看見葉蕭的車屹立在皚皚白雪之上,天上飄著小雪,慢慢悠悠的落下來。
江南開啟車門,葉蕭趴在方向盤上,有些淒涼,和那天晚上一樣,讓人心疼。
每一次,照片上那個人出現,葉蕭都變得不像自已了,那僅僅只是一張照片,威力卻那麼大,把他傷的遍體鱗傷,她有些討厭那個素未蒙面的男人。
“哥,高中時候的事嗎?”
葉蕭沉默不語。
“十二年了,你還能記住什麼?無非是這些事太痛苦了,過後才會念念不忘。”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感情白痴。”
——
“江南,這個房間打不開。”顧長安手裡拿著吸塵器,轉動著被上鎖的房間。
“昂,鎖著的,打不開。”江南迴過神,說話有氣無力的。
她不知道自已什麼時候上了樓,沒有一點印象,回來的路上江南想起了第一個男朋友,他也在風雨交加的夜晚說過這種話。
我也會傷心,難過,我有血有肉,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我也會去心疼身邊的人,所以,我是正常人,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我不是人嗎?
既然都是人,有什麼不一樣之分?
為什麼我就是一個異類呢,為了融入社會,她只能扮演起所謂正常人的角色。
江南扭頭望去那個被自已塵封已久的房間,斜頭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嘲諷。
顧長安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鑰匙呢?”
“那個房間,不用收拾。”
顧長安兩眼疑惑的問,“為什麼?”
一點點模糊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裡,慢慢的清晰可見,時光摺疊,好似又能看見那個只會哭的小女孩。
“那個房間好幾年都沒開過了。”
“這麼多年了,該積很多灰了。”顧長安邊說邊拿著抹布擦著牆上的瓷器。
是啊,很多年了,她還勸著葉蕭放下,可她自已都放不下,有些東西像根刺一樣狠狠紮在心裡,傷口不大,卻癒合不了。
江南像是想到了什麼,立馬起身去臥室翻箱倒櫃找東西,“怎麼找不到了?”
顧長安走了過來,“找什麼。”
“一把鑰匙。”
“去別的地方找找。”
“不用找,就在這裡,什麼東西能記錯,這個房間的鑰匙絕對不會記錯。
顧長安把桌子往前推推,眯著眼往牆縫裡尋找,“在這裡面。”
江南臉貼著看看了一眼,“怎麼跑那裡去了。”
顧長安伸手開始抬桌子,便被江南拽了過去,“我來吧。”
“我一個手也能…。”
“我來搬就好,,你伸手拿一下。”
鑰匙找到了,上面落滿灰塵,卻依舊蓋不住鑰匙的形狀,就像內心深處的秘密,即使埋藏多年,提起來時,還是字字誅心。
江南開啟門,“你就別進來了,裡面髒。”
顧長安晃了晃手裡的吸塵器,“我來打掃。”
是個很小的屋子,桌子上雜亂無章堆著各種顏料,周圍的畫框也是鋪了厚厚一層灰。
“兩年沒進來了。”江南說著,手往桌子上使勁一拍,灰塵飄蕩在空氣中。
“咳…咳咳。”顧長安被嗆的一直咳嗽,滿臉通紅。
“沒…沒事吧?”
江南拉著顧長安走出來,“我來打掃,你歇一會兒吧。”
“咳咳…沒事,我來吧,裡面灰大。”
顧長安有些吃驚,這裡的相框有兩摞這麼多,每一幅畫都壓抑的人喘不過氣,“這都是你畫的?”
“嗯。”江南站在門口,看著他把雜亂無章的畫框,一點點擺放整齊。
“我來幫你,太多了。”江南走過來把包著相框的袋子撕開。
“不要太用力,裡面灰很大。”
“好。”她當然知道,她知道灰很大,可是心裡有個聲音,快拍,快拍,讓灰飄在空氣裡,這樣會很好看。
江南控制不住自已,她反抗不了那個聲音,她的手很癢,並不受自已控制,她用力掐著手脖子,用力一拍,塵土飛揚。
“別擦了,都扔了吧。”江南看著周圍亂糟糟的一團,實在心煩,不知為什麼心裡有一股怒氣,全身發熱,胸口有些悶,讓人上不來氣。
“為什麼,畫的多好。”看著還有許多未放進相框的畫布,這些東西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費了那麼多功夫。”顧長安有些不忍心。
“都是一群垃圾。”
江南說著搬著一摞摞往往外面走,本就是一群垃圾,沒有用的東西都是垃圾,還佔地方。
“你坐著,我來搬。”
顧長安整理著相框,一幅幅認真擦著,認真欣賞著,尤其這一幅畫,他有一點不舒服。
在很暗的景色裡,裡面有一口大缸,一個女孩穿著裙子爬在大缸裡,腳離開了地面,頭蒙紮在缸裡,看不見臉上的五官,水從裡面溢位來,漸變成豔紅色,裡面有胡蘿蔔,土豆,菠菜。
顧長安看的毛骨悚然,這好像在煮孩子一樣,可這個孩子又像自願的一樣。
顧長安把這些東西全部搬出去,“那這些顏料呢?”
“全都扔了。”
小小的房間裡,現在空蕩無存,一時之間,心臟好像漏掉一拍,腦子裡一片空白,江南站在門口,感受著兩年的時間從裡面竄到身體,心裡面五味雜陳。
曾經,她天真的以為,只是自已太小了,媽媽才會管的比較嚴,還妄想著以為長大能夠脫離媽媽,能夠重拾畫畫,繼續自已的夢想。
可她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自已想做一件事怎麼這麼難,不明白為什麼弟弟可以學習打籃球,自已只能蹭一蹭興趣班裡免費的課程,開始繳費的時候,她只能拍拍屁股走人。
直到高中畢業選擇專業,媽媽又私自把服裝設計專業改成教育專業。
大學之後,固執的媽媽依舊不准她畫畫,不允許她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所以,自已能夠負擔起學費的時候,江南毫不猶豫的買了畫具,買了房子,寧可沒有廚房,也必須有個畫室,寧可每天吃饃,也要逃離那個家。
終於憑藉努力,擁有自已的房子,她激動不已,一連幾天待著待在屋裡,牆上掛滿了自已的作品,她沒有能力開展,那就自已自已辦展自已看,房子想怎麼設計就設計。
好的運氣並沒有持續多久,便不復存在。
媽媽知道她在外面買房了以後,非要來欣賞欣賞,她驕傲的像鄰居炫耀著自已用心培養的女兒,炫耀著自已的作品。
媽媽拿著鑰匙,趁著江南上班,來欣賞女兒的作品,好好的房子 ,牆上的塗鴉讓媽媽頭疼發矇,全部摘掉丟進垃圾桶。
“還是簡單,大氣一點好看。”
媽媽拍了影片發給江南,收到這條資訊的時候,江南正在上課,一刻沒有猶豫,直接跑了回來,“小南呀,你看看,還是這樣好看,媽媽給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全丟掉了。”
還沒到家,小區門口的垃圾桶格外扎眼,裡面塞滿了相框,還有一些多餘的放不下,媽媽不知道哪裡找的塑膠袋子,包著放在旁邊。
江南身上還帶著“小蜜蜂”,哽咽的聲音透過“小蜜蜂”傳送到周圍,她摘掉擴音器扔到地上,因為不正當的操作發出刺耳的尖銳聲。
江南抱著相框一趟又一趟家,又累又重,累的滿頭大汗。
媽媽為了不讓她畫畫,把這些垃圾一趟又一趟的運著,真不嫌麻煩。
“哎呦,臭死了,臭死了,你怎麼從垃圾桶裡扒東西呢”媽媽拉著江南,“不要撿了。”
江南目光呆滯,眼睛裡佈滿紅血絲,怒視的瞪著面前自以為是的女人,“媽,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丟到垃圾桶裡。”
“為什麼。”江南大聲吼叫著。
“一些破垃圾,你放家裡多礙事。”媽媽以為這些都是垃圾,都是沒用的東西,理所當然要扔掉,做著自以為是的好事。
江南把這些放到門口,一件件擺好,準備到晚上物歸原位。
“不要再碰它們,我去上課了。”江南關上門,震動聲嚇得媽媽不自覺一顫。
晚上,江南迴到家,相框連同未裱起來的畫和所有畫畫工具全部一掃而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南嚎啕大笑,笑的讓人恐懼。
最後,她面無表情的坐在角落裡,一連幾天不說話,不吃飯。
直到,媽媽再一次來到家裡,江南才恢復正常,意識到自已是個人,自已還活著。
由於一連幾天沒有吃飯,沒有睡覺,江南在ICU搶回了條命,她拒絕吃飯,靠著輸液維持生命。
爸爸於心不忍,又把所有東西送回來,“小南,爸爸把東西給你送回來了,給你放家裡了,爸爸給你把畫畫的東西全都送回來了。”
江南瞪著天花板,謝謝兩字始終說不出口。
爸爸無奈叫來了沈雨,求她救救自已女兒。
“好。”沈雨答應了。
來到病房,江南臉色蒼白,眼神空洞無神,要不是有呼吸,這簡直像一具屍體。
沈雨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她永遠開心快樂的樣子,她見義勇為的樣子,她肆意奔跑的樣子,全部浮現在眼前,她把自已養的很好,你們毀了她。
“叔叔,我先走了,今天有點不方便。”沈雨找著藉口離開,她知道,江南不允許有人看見她這樣。
“小雨,你得…。”江簡辭有些焦急。
“叔叔,我今天晚上來,不用告訴江南我來過。”
“行,行行,你先忙吧。”江簡辭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默默的點頭。
沈雨開啟手機,一連幾次無人接聽,直到第十九次打過去,江南終於打了電話。
“江南,你怎麼回事,這麼長時間接電話?”沈雨先發制人。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江南聲音沙啞,說話時喉嚨像含著刀片一樣疼。
“你自已聽聽你聲音,都成什麼樣子了。”
“沒事,有點渴。”
江南聲音像砂紙摩擦一樣。
“我聽叔叔說你住院了,怎麼能為了減肥一口飯也不吃呢。”
江南乾笑著 ,開著玩笑,“沒啥事,不過確實瘦了幾斤。”
“你真是有病,我一會去醫院看你。”
“不用了。”
“閉嘴,今天晚上我就去,想吃什麼發我手機上。”
晚上,沈雨提著各種好吃的來到醫院。
“寶貝,你快看,我給你買的,都是你最喜歡吃的。”沈雨嘴角彎彎的,笑起來很可愛。
“不想吃。”
“還減肥呢,趕緊起來吃,你可真牛逼,能把自已搞到醫院裡。”
江南拗不過她,起來大口吃著,“哪有,我正常吃飯,已經瘦了好幾斤了,你要不也試試。”
沈雨生氣的盯著她,“滾,正常吃飯還能暈倒?”
“低血糖,就有一點低血糖。”
江南裝的跟正常人一樣,和沈雨正常聊天,沈雨並沒有戳破她,時不時給她一個臺階。
“明天我就要出院,我才不住了,影響我心情。”江南一臉不耐煩。
回到家裡,江南也懶得裝了,她不會在外面露出一點可憐的模樣,也不會在家裡戴著面具。
“我要休息了,你們走吧。”江南關上門,把爸爸拒之門外。
現在的她已經不怎麼開口說話了,嘴巴不知道如何開口,腦子也變得遲鈍,常常坐在一處發呆,時常沒有精力創作完一幅完整的作品,拿起畫筆不知如何下筆。
隨後江南把這些東西全部丟到畫室裡,直到如今,她已經忘了自已會畫畫,拿起顏料,心裡忍不住乾嘔,呼吸都變得不順暢,好像有一個人拿著手帕捂著她到嘴一樣。
她時常想不明白為什麼小時候不讓畫,長大了也不讓學。
但現在的她不會再這樣想了,她已經不喜歡畫畫了,變成了媽媽心目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