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中,就迫不及待地告知了我母親。

我幫她按著肩膀,笑嘻嘻地開口:“母親,我相中了一個姑娘。”

鏡子中,母親的神情變了變:“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我賣力地幫她捶著背:“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她是……”

母親的神情陡然放鬆:“南樂公主通情達理,等她進門,納妾隨你。”

“母親!”

“我不是納妾!”

“我也不會娶肖汐!”

母親震驚地轉頭看向我,她猛然起身,一拳打在我的手臂上:“你看上的是勾欄院的?你難道想養外室?”

我說東,她說西。

我確實常常流連於勾欄瓦舍,可只是喝酒聽曲而已,連姑娘們遞過來的酒水都沒碰過。

人生苦短,總要學會自尋歡樂。

再者說,姑娘們臺下苦練多年,一朝登臺,就如鮮花綻放,若是沒人欣賞的話,倒顯得這世人不解風情。

我捂著吃痛的手臂,解釋道:“是護城司新來的廚娘,出身是低微些,可也是務農的正經人家。”

“我要娶她為妻!”

母親緊抿著唇,瞪著我,深深地撥出一口氣,才說道:“你寧願娶鄉野村姑,都不點頭娶公主,這不是打皇后娘娘的臉嗎?”

我皺著眉,模樣委屈:“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最是寬厚,她怎會因為一件八字沒一撇的婚事,遷怒雲家。”

“再說,我早就和肖燼說了,我不喜歡他妹妹。”

母親抬腿又給了我一腳:“越王殿下日後是要成大事,你再敢直呼殿下名諱,我就打爛你的嘴。”

她話音未落,拳腳便如雨點般打在了我身上,我只能如兔子一樣撒腿快跑。

唉,這場談話就這樣不了了之。

真是怪,我從小就對肖燼直呼其名,肖燼都不在意,我母親的反應卻如此大。

夜裡,我躺在床上,身上一動就痛,不動就疼,可一想到她,我就止不住地想笑。

第二日,我早起了一個時辰,先去庫房裡拿了套首飾,便趕去了護城司提前等著她。

我這個人,什麼都不缺,就是動情的時候缺腦子。

我竟忘了,伙房本就是要早一個時辰上工的。

最終,我傻傻地坐在寒風中,等了個寂寞。

若不是下屬見我來得早,問要不要幫我傳早膳,我依然反應不過來。

我想我已經發癲了,竟毫不猶豫地直接跑向了伙房。

冬日的晨風好像夾雜著細針,撞得我滿臉刺疼,可我還是止不住地傻笑。

一路上,我不停地想,她看見我的一剎那,一定會放下手中的活兒,慢慢起身,將鬢角掉落的髮絲別在耳後,嘴角輕揚,回給我淺淺的笑。

只是,我沒想到,我過去的時候,正巧看見她將一桶泔水扣在了伙房管事的頭上。

那管事一時間張牙舞爪起來,手忙腳亂的,已不知道是該先還手,還是先把頭上的桶拿下來。

他最終是先將頭放了出來,嘴頭兒還掛著白菜葉子,就急不可耐地大罵道:“死丫頭,別以為你給統領送了一次飯,就能騎到我頭上,他不過將你當個妓子!”

嘴動著,手上也沒停,掄起那桶就要往明陽身上砸。

這我哪裡能忍,直接衝過去,一腳將他踹進了鍋裡。

那桶好巧不巧地又扣到了他的頭上。

侮辱我就算了,還侮辱人家姑娘。

他得慶幸裡面沒有熱油,只有一鍋準備喂牲口的刷鍋水。

明陽見我出手,便閃到了一旁,倚著牆,拿著一塊熱乎乎的炊餅,邊吃邊看戲。

我看向她:“他欺負你了?”

她搖了搖頭,繼續啃著她的餅,嘴裡斯哈斯哈得,吐著熱氣。

怎會有人欺負得了她。

在一片嘈雜聲中,我大致拼湊出了事情的全貌,那管事的常對一個打雜燒火的小丫頭動手動腳。

明陽沒來幾日,以前不知曉。

今日,她準備倒泔水的時候,正看見管事的故意往小丫頭的身上貼。

她提起桶,用桶邊懟了兩下那管事,叫了對方一聲,在他回頭的一瞬,直接扣了上去。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大盛的刑法裡沒有寫明調戲輕薄女子如何處置。

我也只能在自已的權力範圍之內,把管事趕出了護城司,讓他丟了飯碗。

處置完管事後,我笑嘻嘻的,像個下人一樣湊到她身邊去討賞:“姑娘可滿意?”

她沒答言,只笑了笑。

風芙最恨舉止輕浮孟浪的登徒子,若是在曌國,管事的會被砍去雙手,割掉舌頭。

很久後我才知道,夜黑風高之時,那管事真的被人砍去了雙手,不用細想,便知是明陽動的手。

見她沉默,我略微思索了一瞬,又問道:“今日開始我派人在這守著,護著廚娘,再發生類似之事,立刻趕走。”

這護城司內,也就伙房裡有女子,我以為護好她們,就能萬事大吉。

她嚥下口中的餅,看著我說道:“大人該做的是讓這護城司裡的男子約束自已。”

我瞬間有點懵,呆呆地望著她,不知說什麼好。

她說的也在理,若是沒有作奸犯科之人,安分守已的平民也不必戰戰兢兢。

可這樣的世道是不存在的。

後來,從肖燼的口中我才知曉明陽那話的用意。

他說若這這女子真的像你說得那樣好,能靠自已闖出一片天地,必定不願被男子視為弱者,護在羽翼之下,成為男子的附庸。

我聽完真是醍醐灌頂,很慶幸自已沒有腦瓜一熱就反駁她,從而讓她發現我的淺薄。

我拿出提前準備的首飾遞給了她,她大大方方地接了過去,開啟那木雕盒子看了一眼,又合上。

她略顯突兀地說了一句:“統領,伙房管事的位置空下來了。”

“嗯?”

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而後又恍然大悟。

“你想做管事!”

她笑著點了點頭。

我一看她對我笑,頭好像被漿糊黏住了一般,哪裡還能思考,我快速地點著頭:“好,就你,你最合適!”

手下立即往我身邊湊了湊,小聲提醒道:“伙房管事一職從未用過女子,”

我擺了擺手:“從無到有,以前沒有,如今有!”

我說完笑呵呵地看向她,她把最後一口餅吃完,抹掉嘴邊的餅渣兒,也回給了我一個笑。

手下又急忙勸道:“大人一意孤行的話,諫官那邊可能會參大人一本。”

我轉向他,蹙眉道:“你今日話太多,快退下!”

參就參,隨他們,反正不能因為我重用了個廚娘,給我削官罷職。

唉,管事,管事,管人不幹事,她是要讓自已閒下來,才好摸清我護城司的底細,為刺傷肖燼做準備。

新官上任三把火,她的第一把火是點篝火。

她賣掉了我給她的首飾,請伙房的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烤肉,又每人發了十兩賞金。

我不禁有點小失落,那是我的心意,結果都換了肉。

可畢竟是送給了她,進了她的口袋,她想怎麼處置也得隨她。

又過了幾日,我們更加熟絡起來,我忍不住向她表明了心意。

我知道自已是個沉不住氣的急性子,可能是孃胎裡帶的,也可能是後天養成的毛病。

我哥哥多,且沒人讓著我這個最小的。

若父親從遠處帶回來什麼新鮮玩意,我必得先攥在自已的手裡,不然回頭連根毛都見不著。

那天,我特意穿了一身略顯隆重的衣袍,在走向她之前,小心地撫平,確保沒一個衣褶,沒落一絲灰。

我鄭重地對她說:“我傾慕姑娘已久,姑娘可願嫁我為妻?”

她緊抿著唇,望著我愣了片刻,而後笑了:“大人,民女雖家貧,可也沒想過與人做妾。”

我趕緊解釋道:“妻,明媒正娶的妻!”

她臉上的笑意更濃:“大人,別說笑了。”

我面色上有些著急:“真的,我是認真的。”

她收起了笑容,輕輕蹙眉:“三媒六聘,大人備好再同我說。”

我止不住地欣喜,差點跳起來:“自然,自然,放心,都有,都有。”

可母親放出了話,哪個媒人敢收我的錢,她就讓對方在盛都混不下去。

都是些討生活的,哪敢和將軍夫人對著幹。

所以我尋遍了整個盛都,都無人可用。

在我一籌莫展之際,她又潑了我一盆冷水。

那日午膳時分,她將一紙婚書與食盒一起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笑得十分燦爛:“大人,我怕你強納我,連夜定了親。”

我顫抖著拿起那張薄薄的紙,心裡卻好像壓了千斤重的大石塊。

終究,只是我一廂情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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