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人，燕子，天，似乎通了氣，都爽快，高興，快活

李又文眼角的大皺紋一拎，猛吸了一口旱菸，

“歲丫頭，你那廠長當不成了，就不當了。

又不是犯了什麼罪，

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要過好自家的日子，甭管別人怎麼說，

那麼多張嘴，你堵不住的。

聽叔一句勸，別請假，上工掙工分。”

溫歲滿面愁容，

“又文叔，您說得都對，

我都記著。

這次是真有事，因為顧北塔的腿......”

聽到這話，李又文一怔，將旱菸從嘴邊挪開，

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溫歲。

“叔，他是被接走的，在治腿，”

溫歲低下頭，

“我想去看看.....”

“苦了你了，閨女，我去給你開介紹信。”

李又文邊說邊起身，往外走去。

溫歲追出去，喊道，

“叔，開兩份，免得弄丟了。”

第二天，溫歲沒有來上工，田頭間炸了鍋。

有幸災樂禍地，

有落井下石的，

有茶裡茶氣的，

有添油加醋替後，為顧家兄弟打抱不平的，

唯獨沒有尊重。

大隊部這邊，在周主任的帶領下，

熱熱鬧鬧的投入生產。

生產車間設在大隊最西邊，小隊的倉庫。

跟溫歲所住的最東邊倉庫，拉成了大隊最遠距離，

踩縫紉機的都是本大隊的婦女，聽到5毛一個的手工費，

原本一張張略顯憔悴的臉上，頓時眉毛忽然拉長，忽然縮短，

灰黑失神的眼睛，瞬間亮閃閃。

讓人看一眼，都能感覺到，

在她們心房裡，正沸騰著貪婪的十級海嘯。

沒有人願意裁剪，1毛的手工費，

在5毛面前，不足以讓人拿起剪刀。

都是沾親帶故的，周主任一番勸說，

依舊沒有人願意。

周主任帶去進修過的師傅，腦袋一拍，提議到，

“不一定非要有人裁剪的，我們這些裁縫可是全能手，

什麼都會做。”

一語驚醒夢中人，

有人點頭，

“對對對，我們一人全做完，還可以加裁剪的手工費。”

引得一陣讚許。

“一個包有6毛錢，我可以一個月不睡覺。”

周主任也覺得可以，全包到戶，省事還省心。

交包之日，就是她拿30%提存之時。

她當場拍板，就這麼幹。

叮囑了兩位心腹幾句，揹著手，往家裡走。

這幾天太忙了，自留地還沒有翻，

趁著心情好，抓緊搶種。

事與願違。

周主任鋤頭還沒有揮動幾下，就被火急火燎地召喚回生產車間。

看著被扔得一地的布料，

原本那一雙雙放光的眼睛，全都換上了兇狠，能吃人的眼神。

周主任臉色陰沉，

“怎麼回事？”

心腹一抹臉上的抓痕，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她們搶紙版，誰也不讓誰，

講也講不聽，到最後，就動起手打人，還砸東西。”

周主任掃了眼被抓得蓬頭亂髮的幾人，一臉不服氣，

這些人還以為拿她們沒有辦法

她掌管這麼多年婦女工作，什麼樣的潑婦沒有見過。

沉聲問道，

“誰先動的手？”

心腹也給力，指著一位面相最兇的說，

“她.....”

“放你媽的屁，”

被指的女人嗖一下站起來，紅著眼睛，揮動著拳頭，

“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

“都給我坐下！”

周主任一聲怒喝，在這倉庫裡，激起一股氣浪，把亮窗子上糊的舊報紙，吹得呼啦拉直響。

女人拳頭一點一點鬆開，空中無措的抓了抓，

慢慢地垂下。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事就這樣平息時，

“吼我媽？誰叫你吼我媽？”

一聲炸雷般的女聲從角落裡鑽出，伴隨著一個身影向周主任撲來。

周主任胸口捱了重重一掌，沒有防備，

推得她連連往後倒，最終還是沒穩住。

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往後撐，抓到張開的裁剪剪刀，

鋒利的刀尖直插掌心，鮮血四濺，

落在淺色布料上，腥紅一片。

“哎呦”一聲，痛得她哭爹喊娘。

裁縫們被這場面，嚇得目瞪口呆，

“快救人！”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人反應過來，

七手八腳的將人扶起，放到木板上，

抬著人，去找赤腳醫生老楊。

螞蟻搬家式尋醫，配上週主任痛不欲生地喊叫，

橫穿整個徐家嘴大隊地界，引得正在幹活的社員，

不約而同地停下手裡的活，對路上的狀況各種猜測。

前幾天，各個大隊，用牛車送縫紉機時，

就是這個陣式。

現在溫歲廠長都下臺了，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老周，能不能不要叫，”

劉應東像陣風般跑過來，手插在肚子上，

喘著粗氣，提醒道，

“讓大隊社員怎麼看我們。”

周主任也是要面子，緊閉著嘴唇，儘量不發出聲音，

臉色都慘白，硬生生憋成青紫。

老楊只是個大隊裡的赤腳醫生，平時看過感冒還行，

這種剪刀插穿掌心的重症，他可接不下。

當即決定，周主任轉到公社衛生所，

一位心腹自告奮勇的當陪護，跟著跳上張叔架的牛車，

往公社趕去。

人傷了，架也打了。

但不因為這些，就推遲交貨。

劉大隊長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只得親自監工。

等他回到生產車間時，布料擺放整齊，地面打掃乾淨，

連浸了血的土，全都被挖掉。

包包的紙版也粘好。

劉應東第一件事，就是把推周主任的娘倆，

開除出隊伍，並警告，再有如此事件發生，

全家一起逐出徐家嘴大隊。

到底是男幹部，威信擺在那裡。

裁縫們全都是一副知錯認錯，乖巧模樣。

生產總算是有序的開展。

一個人先拿一個紙版，用畫餅在布匹上畫出輪廓，

畫完後，馬上傳給下一個人。

等全部紙版畫完，再根據所需的布，

裁成相等的大小，分發給每個人。

私人承包制能提高參與者積極性，在這一刻，

體現得淋漓盡致。

這次出的包包，比前兩次加起來的數量還多。

但僅用了兩天時間，全部都做出來。

劉大隊長坐在牛車上，仰著頭，

隨著燕子的飛翔，而輕扭脖子，

眼睛緊盯著飛動的“元寶”，

嘴角上掛著笑容，人，燕子，天，

似乎通了氣，都爽快，高興，快活。

只是這份喜悅，在跟鄧朋朋交貨時，被重重的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