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兩日後的一個尋常夜晚,程澈忙完公司的事情剛回到家,就看到父親鐵青著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小媽也在一邊靜默地坐著。這個小媽在爺爺去世後不久被父親接進了程家,她對自已“女主人”的身份倒是適應的很快,對父親的話更是言聽計從,兩人向來是一個鼻孔出氣,對程澈都沒有好臉色。程澈看到擺在茶几上的訂婚請柬,大概也猜到是什麼事情了。

“你膽子可真夠大的,直接找林老爺子去了?”父親厲聲呵斥道,此時的他看起來像是一頭暴怒的雄獅,“我看你現在是翅膀硬了,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程澈沒有回答,他知道自已說什麼都沒用,反正在父親眼裡他就是個工具,現在快要變成了一個沒用的工具。

“我告訴你,除非他林家要取消這門婚事,否則,你休想讓我去跟他們談,我丟不起這個人!我辛辛苦苦培養你這麼多年,現在好不容易能指望著你做出點成績來,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真讓我失望!”父親的怒吼帶著沉重的分量撲打在程澈身上,這句話他是熟悉的,小時候每次沒有達到父親的要求時,他總是這樣說。往常他總是一言不發地聽著,但今天,他想為自已活一次。

“指望我?指望我什麼?指望我幫你完成吞併林家的目的嗎?”程澈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他並非真的無所事事,對於父親的野心,他早已看在眼裡。

“你說什麼你!”父親嗖~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怒目圓睜,他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起來。

“我說錯了嗎?這麼多年你處心積慮,得到了程家還不夠,還想要得到林家,你的吃相未必太難看了些!”程澈抬起頭來,迎著父親狠厲的目光,泰然自若地說道。

父親短暫地怔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信步走到程澈的對面,狠厲地看著他說,“對,你說的對,我就是貪心,就是想兼併林家,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你,毀了我的計劃。”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無論如何,也不會和林墨施結婚。”程澈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

“你!”父親抬起的手掌懸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他大概是想起來小時候因為自已的一個巴掌,打的程澈突發心臟病差點死掉。他收回來手,畢竟這張牌,他留著還有大用,只能凜聲說道:“好,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整出什麼動靜。不過我要提醒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可以讓你得到,也可以讓你失去。”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就這樣暫時進入了休戰期,父親疾步走開,小媽也跟著過去了,空曠的客廳只留程澈一人,他像洩了氣似的頹然的跌坐在沙發上,鬆了鬆領帶,疲憊地閉上眼睛。

(五十二)

另一邊的林家也在召開家庭會議,但顯然氛圍要比程家輕鬆地多。林墨施和爺爺、父親、母親一同坐在客廳裡,爺爺語重心長地勸說她不要強人所難,“小施啊,既然小澈都這樣說了,我們也就不要在勉強,趁著都還沒有送出去,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

話還沒說完,林墨施就嚶嚶啜泣起來,林夫人只得在一旁安慰著:“爸,不是我說,這婚事本就是他家先提出來的,說定下來的是他們,說想取消的也是他們,這不是存心耍我們的嗎?我們小施還是大姑娘,這傳出去被退了婚,以後可怎麼辦呢?”林夫人對此頗有微詞,她對程澈原本是沒有看法,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只是覺得他身體不太好,這下子覺得他簡直就是混蛋一個了。

“還好請柬都沒有送出去,知道這件事的人也沒有幾個,但是這樣一來確實讓我們難堪。”林院長對此事也不免有些介懷,“但是看小澈的態度很堅決,想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小施,你也不要再難過了,你再好好想一想,這件事還是趁早決定得好。”林老爺子心疼地看著孫女,輕聲安慰著:“爺爺再給你找一個更好的!”

聽到這句話,林墨施哭得更厲害了,“我不要,我就要程澈哥哥,我就是喜歡她。”她像個被搶走了心愛的洋娃娃的小女孩一樣大哭起來,哄也哄不住,讓所有人都犯了難。

其實要說林墨施有多麼愛程澈,那還真不好說,畢竟他們從小就朝夕相處,又一直在同一所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要說青梅竹馬的感情肯定是有的,至少小時候的林墨施一直把程澈當做自已的白馬王子,就連過家家時都要搶著扮演他的新娘,所以和程澈結婚這件事,可以說是林墨施從小到大一直以來的想象。

但要問她愛著程澈嗎?愛他什麼?她未必能說得上來,曾經她的媽媽林夫人就問過她這個問題,林墨施的回答是:“不知道,就是習慣了,除了他不知道還能嫁給誰。”這個回答讓林夫人也是摸不著頭腦,自已這個女兒也是被保護得太好,她天真純粹,心思乾淨得像是一塊透明的水晶,雖然平時驕橫了些,但總歸還是個天真的小姑娘。於是林夫人拍著女兒的背開解她道:“取消了也好,我本來就覺得小施還小,才23歲,剛剛畢業就要結婚是太早了些。很多事情她都還不瞭解,我想送她到法國我媽媽那裡去唸兩年書,也好長長見識。”

這個想法之前她有跟林院長提起過,但還沒跟林老爺子說過,這次倒也算是正式提出來了。林墨施剛剛還一直沉浸在失去程澈的失落裡,現在又聽媽媽說要把自已送出國,不免驚慌起來,止住了哭聲問道:“媽媽你說什麼?要把我送出國?我不要,我不想離開你們。”

林老爺子也吃了一驚,疑惑得看著林夫人,林夫人淡定從容地解釋道:“我之前和浩群討論過,小施喜歡設計,法國的求學環境也比較適合她,我已經正在接觸瞭解那邊的幾所學校,如果時機成熟,我想陪著小施一起過去。”

這一點倒是戳在了林墨施的心窩上,她從小就對美的東西很感興趣,大學也是選擇了美術設計專業,也一直嚮往著自已的作品能夠出現在國際的大舞臺,只是畢業後與程澈訂婚後就一直在被這些瑣事纏身,還沒有時間認真考慮自已未來。

她看著林夫人,眼睛因為淚水的乾涸而緊緻明亮起來,“聽起來好像也不錯?”她心中暗暗地想。

不得不說,林夫人是很懂自已的女兒的,這一招聲東擊西輕鬆地轉移了女兒的注意力,於是在林老爺子和林院長的默許下,林墨施和程澈的婚事暫時擱淺,林墨施的留學計劃開始正式提上日程。

(五十三)

在父親那碰了一鼻子灰的程澈心情很是煩悶,他跑到酒吧點了一桌子的酒,剛想發洩一下卻想起來自已做完手術不能喝酒,看著滿滿一桌的酒,程澈靈機一動給阿佐打了電話。

等我趕到時,程澈正悠閒地吃著果盤,看見我來了便招呼我坐下。這家酒吧我是近來新開的,一位面容帥氣的歌手正坐在高腳凳上一邊彈著吉他,一邊深情吟唱著自已的原創歌曲,婉轉的旋律,悠揚的節奏,有幾分賞心悅目。

我坐了下來,程澈順勢給我遞上一杯雞尾酒,自已卻端起了檸檬水,輕輕地碰杯後我呷了一口,酒精的刺激被冰塊放了數倍,順著咽喉兵分幾路地湧進身體裡的每個低處,大概是因為許久沒喝酒了,我被嗆了一口,程澈像我投來鄙夷戲謔的眼神,我抬起酒杯觀察起這杯藍色的冰涼液體,它像是充滿魅惑的夜,引誘著我去品嚐它。

三兩口下肚,我才覺得自已和這酒吧熟絡起來,音樂聽著也更加順耳了。程澈又開了兩瓶啤酒,無疑都是我來解決,德國的啤酒喝著要更加苦澀一些,我看著透明的氣泡在棕色的瓶子裡不斷地向上升騰,卻又在最高處消融不見,就像是那些想抓卻抓不住人的時間、感情和她。

程澈和我說起被他父親教訓的事情,我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給不了什麼建議。我也告知他我最近心理治療的進展,混沌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只是還需要繼續吃藥。

程澈略帶擔憂地問我:“見殊知道了嗎?”,

我搖頭,“沒有告訴她,你也不要講,她不需要知道。”

程澈的眼神閃過一絲錯愕和質疑,“可是……可是我覺得你之所以會這樣,和見殊也有關係。”

我聽著程澈的疑問,搖了搖手中的威士忌,一飲而盡,“和她沒有關係,是我自已走不出來而已。”

程澈沒有再說話,又向我遞來一杯酒,但我已經喝不下了,只覺得頭昏腦漲,眼睛也開始模糊起來,唯有耳邊的音樂還清晰可聞。我用手託著越來越沉的腦袋,閉著眼睛聽著悅耳的音樂幾乎快要睡著了。程澈在我對面不停地問著:“你是醉了嗎?”“你這傢伙酒量不行啊!”“哎,醒醒,醒醒,你家在哪呀?”“……”我能聽到他在說話,但我的嘴巴好像已經睡著了,無法給出回答。迷離的視線裡,只聽見他在給誰打著電話。

(五十四)

等到見殊趕來地侍候,阿佐正昏昏沉沉的依靠在沙發上,臉頰緋紅,嘴裡還在喃喃自語,一旁的程澈正看著他無奈地搖頭,看到見殊進來,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舒了一口氣:“你可來了,不然他就要露宿街頭了。”

見殊先是職業性地問詢程澈有沒有喝酒,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再看向昏睡的阿佐,不無責怪地說道:“你為什麼讓他喝的這樣醉?”

“哎呀,我點多了,想讓他幫幫忙,誰知道這小子酒量這麼差。”程澈心虛地不敢看見殊。

見殊無奈地搖了搖頭,走過去攙起阿佐的胳膊試圖扶他起來,但她165的小身板,怎麼撐的住185寬闊又結實的阿佐呢,一個趔趄,阿佐整個人撲在見殊的身上,頭重重地砸在她的肩上,見殊晃動著後退了幾步,才吃力地把阿佐的手臂搭在自已肩膀上,程澈也連忙過來一起扶著他,這才將阿佐拖出了酒吧。

車上,阿佐的頭就枕在見殊的腿上,他的臉頰和額頭都有些微微發燙,看上去像是睡著了,車子急剎時,幸虧見殊及時按住他的肩膀,他才沒有被晃下去,見殊就這樣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生怕他再掉下去。

見殊小心翼翼地看著阿佐的臉,從她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樑和流暢的下頜角,那深深的輪廓仿若峰巒起伏的暗影,被來往車輛的車燈照出悲傷的輪廓,毛茸茸的印拓在視線裡,見殊一時間晃了神。

“阿佑,對不起,對不起。”靜謐的車廂裡,阿佐的呢喃被放大地一清二楚,他像是夢到了什麼,聲音彷彿在發抖,見殊探起身來,在燈光明滅之間看到了他藏在鼻樑處的一汪晶瑩,倒映著無盡的悲傷。

這一刻的見殊是心疼的,她終於看到了他不曾顯露的脆弱的一面,她想像過去他安慰自已一般安慰這個男人,輕輕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淚,他的臉很燙,但淚很涼。阿佐一把握住她沒來及收回的手,見殊的心突的一下子跳的好快,她想抽出手來,卻被握的更緊,伴隨地更低聲的囈語:“見殊、見殊,只要你說需要,我就留下來……”這是上一次他留給自已的問題,不過現在的見殊依舊沒有答案。她的心很亂,手指在他溫熱的手心裡逐漸升溫,冬天的夜好冷,但他的手好暖,有那麼一刻,見殊也想像現在這樣,拋開所有的一切,躲藏在這溫暖裡就好。

專心開車的程澈並未聽清阿佐的呢喃,順利把車開到了阿佐家樓下,兩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阿佐拖進家裡。這時的阿佐也稍稍醒來,發現自已躺在臥室的床上,便開始脫起衣服來,嚇的見殊趕緊背過身去閉上眼睛,一邊喊著程澈:“程澈你過來,快點過來。”

程澈進來後看到阿佐脫得只剩下裡衣了,還嚷嚷著要洗澡,程澈趕緊走過去給他蓋上被子,“你小子還知道洗澡,洗什麼洗,睡覺吧你。”程澈邊說著便去給他脫鞋。

“我要喝水”阿佐口渴地嚥了咽口水,在半夢半醒地嘟嚷道,

見殊趕忙去客廳找到了解酒藥,那是之前她帶過來的,衝好了拿過來走到床頭遞給他。阿佐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將杯子用力地砸在床頭的櫃子上,見殊這才注意到櫃子上放了一個小藥瓶,她拿起來看到了名字“利培酮”,那是治療精神障礙的藥,阿佐,他怎麼了?看著床上又陷入昏睡的阿佐,見殊的心裡五味雜陳,一直以來都是阿佐在照顧她,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地去了解過他,只是貪婪地享受著他的好,可這次直面了他的脆弱和眼淚,見殊的心彷彿平靜的水面上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泛起了陣陣漣漪。

“見殊,這裡就交給我吧,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我怕他再吐了,你自已打車注意安全。”程澈站在床尾向見殊說道。

“嗯,”見殊這才回過神來,放下藥瓶,站起身來,目光卻又不自覺的落在阿佐的面龐上。是什麼讓他如此愁楚,連睡著了都還皺著眉頭。她很想伸手去觸碰他那眉眼間的溝壑,卻最終只是在心裡想了想,沒有落下手來。

“那麼就麻煩你了,你也早點休息,你的身體不能熬夜。”走之前見殊不忘提醒程澈。

“知道了寧醫生,我一會就在沙發上將就一下可以了。”程澈點了點頭,笑著起身送見殊到門口。“到家記得給我發資訊。”

“嗯,”見殊雖然還是有些擔憂,但也只能先回去了。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是個瘋子!不!我是神!

愛吃飯的尹雲

未封

枇澈

燕青回憶錄

武小十

人生記事本

老誠

夢裡繁花相遇

zi梓辰

酆都城篆

神鬼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