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連都安再次聽到肖家,已經是肖家被處決一個月以後了。
自從他勸阻父親放棄謀反而被斥責後,他就被當成雛鳥一樣被父親保護在羽翼之下,只能接受投餵,只能呆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聽到肖家的下場,連都安焦慮又絕望,他真的不想重複面對那樣的痛苦,但他被父親保護著什麼都做不了。
十五歲生辰這天,如同上一世一樣,王府為他舉辦了一個盛大熱鬧的宴會。
宴會上賓朋滿座,大家都笑得開心。
只有連都安高興不起來。
他絕望的想著,重活一世他依舊是一個廢物,他什麼都做不了,誰的命也救不下。
一會到了午時,該發生的事情會一件不落的發生。
他會再次眼睜睜的看著御前侍衛帶著耀日王的聖旨,衝進王府。
父親拔刀和不知道從哪衝出來的人一起殺人。
他會被人拽走,衝出府門往回看的時候,父母已經被粗暴的御林軍擒獲押跪在地上。
保護他的人會一個個死去,他會不顧阻攔的回城送死。
......
連都安忍不住當著所有人的面哭了起來。
他就是個廢物!活了兩世還是個廢物!
人聲喧鬧的王府突然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為何小世子會哭的這樣傷心。
“世子哥哥,你怎麼了?”
“世子怎麼回事,生病了麼?”
“安兒,安兒!這是怎麼了?來人!去請御醫!”
“世子近日身體不適,請各位先回吧......”
擠擠攘攘的院子迅速變得空曠,剛剛的高談闊論,鶯聲細語一下子消失不見。
王府裡只有連都安撕心裂肺的哭聲迴盪著。
慕容熒擔憂的虛抱著他,哽咽的安慰著:“安兒不哭,安兒乖,娘在呢......娘陪著你呢。”
連都安腦海裡不斷閃現著父母的死狀,那滿地鮮紅的血,刺痛了他的心。
突然他聽到母親斷斷續續的安慰聲傳來,才慢慢從夢魘中清醒過來止住了哭泣。
看了一眼滿臉淚水擔憂的抱著他的母親,連都安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連都安反應了好一會,他這是又重生了?
“安兒安兒,你可算是醒了……你還有哪裡不舒服麼?
是母親的聲音……他還沒死!
對了,他正在參加自已的生辰宴會,然後就……然後怎麼樣了呢……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安兒,能聽到我的聲音麼?”
“母親……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嗓子這麼痛。
“沒事,安兒已經沒事了,來先喝點水”
連都安就著母親拿著杯子的手喝了幾口,嗓子痛的症狀得到緩解。
“母親,我怎麼了,我不是正在宴會上麼……”連都安感覺到不對勁“母親,現在是何時?”
“已經申時了,你昏迷了這麼久,可嚇死母親了,你當時怎麼回事?御醫說你是受到打擊,一時緩不過來氣才暈的,你遇到什麼事了麼?不應該啊,你平日裡不都在府上麼?你叔父聽聞你在宴會上的事情,專門派了人過來……”
連都安耳邊是母親關心的聲音,眼裡是母親一張一合的嘴巴,但腦子裡卻想的是:已經申時了!
耀日王的聖旨沒有來,父母沒有被抓,王府沒有血流成河,他們都還活著!
午時該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沒有發生!
所有人的命運都被改變了!
命運原來是可以改變的!
他的父母一定可以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可是……是什麼改變了原來的生命軌跡呢?
這一生和上一世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是玉佩!是那個金庫的鑰匙!
上一世就是因為這個金庫的鑰匙,父親的謀反罪名才被坐實。
這一世他早早就把這個牽動一家人命運的證物藏了起來。
沒有了這個鐵證,父親就不會被當作反賊處決。
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因為他藏了證物的這個舉動才拯救了父母的命運!
是他做對了!他不是廢物,他的重生是有意義的!
慕容熒看著一會兒號啕大哭,一會兒笑的癲狂的兒子,心裡七上八下的,兒子究竟得了什麼病?御醫不是說只要安兒醒了就沒事了嗎?兒子現在這個狀態,看著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哭哭笑笑好一會,連都安才平靜下來,看到母親淚眼婆娑,擔憂他的樣子,心裡一片柔軟,他還沒有失去父親母親……真好啊。
“母親,父親去哪兒了”連都安這時候才覺得不對,仔細想想看,從他慶生宴開始,好像就沒有看到父親,但也有可能是他當時精神狀態不好,而忽略了父親。
慕容熒仔細的瞧瞧他的精神狀態,不太確定的問:“安兒你……沒事了?大腦清醒否?”
連都安馬上就猜到了,他在宴會上突然發癲的樣子,和剛才像個瘋子一樣的舉動,定是嚇壞了自已這個溫婉的母親。
“母親,您放心,我……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又胡思亂想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會那般癲狂,我的身體很好,頭腦正常的,都是安兒不好,讓您擔心了”
慕容熒不確定的又看了一會,拿過手邊早就熬好的藥:“安兒,這是御醫給的安神的藥,你喝了吧”
連都安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完。
“早上,有人來傳信,你父親去處理了……安兒你別怪你父親,想來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不然他不可能不給你過生辰的,你可是他唯一的兒子,你父親嘴上不說,但他心裡其實及其愛重你”
連都安心裡一酸,是啊,父親雖然總是對他很嚴厲,但他是真的很愛自已。
這是他重活一次才明白的,上一世父親對他極其嚴格,從不對他有好臉色。
而王宮的那個人,卻對他寵溺愛護,時常誇他性子好、長得好、哪哪都合他的心意。
連都安因此,很多次期盼著,叔父要是自已的父親就好了……比起嚴厲的父親,他更喜歡慈愛的叔父。
可就是這個他喜愛的叔父,毀了他所有,給予了他毀滅性的地獄般的打擊。
而他懼怕又不敢親近的父親,卻用生命的代價護著他。
重生為小嬰兒的時候,他很多次睜眼都能看到父親臉上洋溢著溫柔喜愛的笑容。
父親喜歡捏他軟軟肉肉的胳膊,喜歡撓他癢癢,自已一笑,父親臉上的笑容就更開懷了。
連都安從父親的笑容裡,眼神裡,看到了濃烈厚重的父愛。
“母親,我怎麼會怪父親呢,我只是想父親了……”
“你這孩子,這話你應該早點跟你父親說……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了……這兩年,我看你們好像疏遠了很多。你父親經常對我唉聲嘆氣,問我是不是對你太過嚴肅,你會不會厭惡他……”
連都安心裡更酸了……他怎麼會厭惡拼了命也要護他周全的父親呢。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怎麼把內心的苦楚講出來。
他害怕被父親當成妖物。
上一世他是親口聽到父親跟他講過的:帶著前世記憶的人都是來報復這個人世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