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股油脂焦香的味道，廚房裡柴火噼啪，油鍋裡滋啦作響。
邵秀宛見幾人走進去，忙揮手叫他們出去，“仔細衣服上燻的都是一股子油煙味兒。”
“母親，那待我們換了衣裳來！”沈待玥急急往西廂跑，往年在莊子上時，她最喜歡看著廚娘在灶前忙這些吃食了，聞著這些味兒，好像就已經過年了。
周言詞往裡掃了眼沒見著阿姐，轉身去尋她了。周言謙還要去讀書，他今日的文章寫完了，書還需再溫一段。
灶上的兩個鐵鍋都燒著，邵易均脫了外袍坐在灶臺後往裡扔著木柴，方婆擼起袖子往油鍋裡一個接一個下著肉圓，邵秀宛身上罩這個深色罩衣，手上拿著雙竹筷往旁邊的木盆裡夾著焦黃的肉圓。
幾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回屋換上一件粗衣的沈代玥倒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坐在一旁看著沈予昌在一隻大銅鍋裡絞打著肉糜。
這是一個體力活，需要順著方向不停絞打，直至將剁碎的魚糜打上勁。
最後倒些白酒，再加上蔥姜鹽，抓一把在手心從虎口擠出，用湯勺刮下，下入沸水中。
待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魚圓浮出水面，這魚圓就算是做好了！
沈予昌拿出一個小碗，盛上幾個魚圓，再淋些陳醋與麻油，招呼沈代玥過來嚐嚐味道。
“怎麼樣？”
沈代玥燙得直哈氣，還不斷朝沈予昌點著頭，好不容易將嘴裡的魚圓嚥下去了，才贊得一聲，“剛剛好！簡直鮮得眉毛也要掉下來了！”
“父親，你可真的太厲害了，想不到您忙活起吃食來，都抵得上從前富麗酒樓的廚子了！”沈代玥的馬屁是拍起來也不用起稿子的。
“那是自然，我四歲就在灶上打下手，七歲就能做好飯菜和阿棠一起送到田裡去了！”沈予昌說起從前來滿臉得意，雖說後來經商就再也沒下過廚了，但如今重拾起來，倒頗有一番趣味。
“瞧你這出息！”邵秀宛笑著拿筷子點他，交代一旁的玥姐兒去屋裡叫人，“將詩姐兒他們幾個喚來，每個人都嘗上幾口鮮！”
漂泊這麼久，他們這些大人就算了，這些孩子怕是一口鄉味也沒能吃上過，也算是解解鄉愁。
沈代玥剛要去，方婆端著個熱氣騰騰的盆子叫住了她：“玥姑娘！剛巧我這頭好了，你繼續吃，我順道去叫聲。”
裝過肉糜的盆子裡一層厚厚的油膩在上面，需要打了熱水去井邊拿胰皂好好洗一通才能清爽。
“我這頭的火可以停了！”邵秀宛叮囑灶後的邵易均，“均哥兒，我記得你好像翻過年來也要滿18了吧！”
“你母親可曾為你相看好人家？”她倒想知道以她那個大弟媳的脾性，什麼樣的人家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對的。”邵易均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母親一直還未瞧定，不過......”
“不過什麼？”周言詞探過頭進來，吸著鼻子叫道，“是昭縣魚圓的味道！”忙跑進端了一小碗坐到桌旁，用湯勺小口小口地吃著。
昭縣的魚圓一般都是配些時蔬燒成一碗湯，那滋味已是鮮美異常。或者加入高湯中，與木耳、竹筍、火腿、雞絲等同做輔料，燒得的一鍋湯也是過年席上常備。
似這般直接舀上一碗加上鍋中沸騰的原湯，倒上陳醋，也只是剛出鍋的魚圓才能這麼吃，最是鮮甜味美。咬上一口，水靈靈的，鮮美的湯水在口中亂濺，勝似在春日吃上的第一口時蔬。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周言詞美美地喝了一口湯，復又想起剛剛進門時聽到的，“什麼不過啊？”
“沒什麼的！”邵易均慌忙站起來，想要引開話題，急得手足無措的，忽然他摸到了胸前一沓厚厚的東西，“哦！差點忘了這信！”
這是昨日收到的二叔從昭縣寄來的，厚厚一沓，全是寄給大姑母的。
“二叔寄來的，父親知曉我今日要來清水衚衕，特地囑咐我捎來。”為保穩妥，他還特地貼身收好，結果差點忘了，趕緊雙手遞給姑母。
邵秀宛接過信，忙展開湊到沈予昌面前一同讀了起來。
沈予昌手上沾得都是魚糜，抬肘擦了擦額頭的汗，剛看了幾行就展顏道：“挺好！幾位老人身子都還挺康健。”
該是孝順的時候，卻背井離鄉遠在千里之外，實在於心有愧。萬幸還有妻弟在老家幫忙，不然實在是愧疚得夜不能寐。
翻過頁去，上頭的訊息更是喜得邵秀宛開懷大笑，“甚好，甚好！這下我終於能放下心來了！”
坐在八仙桌的幾個小輩也很是好奇，投來疑惑的目光。
“榮景已經找到康哥兒了，同康哥兒一同住在你們小舅家吶！”景永是沈代榮的字，她接著往下看，“可怎麼沒將媳婦兒留下呢？”
媳婦兒都帶著孩子回來了，怎麼還叫人跑了呢？可憐小小的康哥兒，也不知跟在後面受了多少罪？邵秀宛恨不得立馬就著人去昭縣將二人接來，只可惜這會兒正是年關。
只好耐著性子與沈予昌一同接著往下看。
原來那日沈代景與二舅邵書硯一同回了昭縣後，卻是哪兒也不肯去，直嚷著說要去尋自個兒的妻兒。
不帶他去就在家中恨不得要發瘋，邵書硯擔心任他這樣下去，非得要出什麼亂子不可，到時候可如何向長姐交代。
只好替他收拾了幾件衣裳，把他送到了秦氏家。
秦氏家在秦家莊，一進村口就有人識得沈代景，皆知曉這是村東頭秦老漢家的大女婿。如此也沒費什麼勁就尋到了她家。
倆人順著鄉間小路一直走到秦家時，秦老漢正叼著只旱菸，扛著只鋤頭慢悠悠地準備出門。鋤頭上還掛了個竹筐，準備去田裡挖些馬鈴薯。
打眼瞧見前面走來的兩個人有些面熟，再定睛一瞧，嘿！那個年輕些的藍袍小夥子，不正是自家那個腦袋有些不大靈光的大女婿嗎？
別說沈代榮腦子不靈光，這會兒倒是一下子就瞧見了人，興奮地跳起來大叫，“岳父大人!”聲音響得整條巷子的人怕是都能聽見了！
嘿！也不傻，還知道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