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村長見楊菀之在一旁真的提筆就要寫,連忙上前擋住楊菀之落筆的手,道,“這位姑娘,您別這樣,咱們小老百姓謀生不易。咱們真的沒有得商量嗎?”

他見這姑娘寡言,想著婦人之心總歸是仁慈一些,便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咱們伏壽村的百姓世代以耕田為生,都是些沒什麼手藝的人,也不認識幾個字兒,不像幾位能給朝廷做事。沒了田,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姑娘您行行好,替我們和王司空說兩句好話吧。”

“村長說笑了。”楊菀之和氣一笑,她看了王若彬一眼,王若彬對著村長微微抬了抬下巴。

楊菀之意會,接著道:“你也知道我們是為朝廷做事,你們說的這事兒本官做不了主,王大人也做不了主。你的心情我們理解……”

“理解理解,你們都做不了主,你們理解什麼?”村長眼見著行不通,一下子拔高了聲音,“你們做不了主,那誰能做主?你們做不了主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眼看著村長就激動了起來,郭濤站在一邊重重地咳了兩聲。他眉目一橫,像極了戲劇裡的大花臉,真是凶神惡煞。王若彬是個膚色黝黑、身型不高不胖的中年人,此時顯得倒像是郭濤的跟班。村長果然怵了一下,嚥了一口唾沫不再作聲,表情像是在思索怎麼繼續開口。此時楊菀之卻是和王若彬耳語了兩句,只見王若彬又和楊菀之說了些什麼,隨後點了點頭。

楊菀之心平氣和地對村長說:“村長,你別激動,我給你解釋一下,咱們遷村徵地的補償原本是一畝田三兩銀子,這錢呢,本來就不歸我們冬官署管,是王大人替你們爭取過了,才到了現在的四兩。所以這個真不是我們不做主,王大人已經為你們考慮過了。”

“唉,楊工,這種話你就不要提了。本官也是農戶出身,本想能為伏壽村的百姓們多謀一些福利,沒想到最後是吃力不討好了。”王若彬嘆了一口氣。

郭濤此時適時捧哏:“王大人,不能這麼說!你不講出來,這些村民非但不念著你的好,不僅得寸進尺,還要罵你嘞!這要是換做是我,我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他說著,眉目又是一橫。

這三人一唱兩和,弄得村長也是一臉尷尬,忙解釋道:“王大人,這,我們確實是不知道,但我說的也是實話,沒了田,我們沒法生存了啊……”

“至於你說的這個生計的問題,我們伏壽村拆除後這塊是要做營造的,屆時需要徵集大量的工役,我們肯定優先選擇當地的青壯年,屆時伏壽村四十歲以下的村民,凡是願意給營造司做工的,都可以來。具體的工錢我們沒法給一個準數,依照我們正常的標準,一個月不低於五百文,營造司提供伙食。這個已經是我們冬官署職責範圍內能為大家爭取到的最好的了。”楊菀之笑著解釋道。

“可是大人,這點錢我們村子裡的人也不樂意呀,您看,這牛三斤都被逼死了……”

“牛三斤的事情,我們也很抱歉。”王若彬嘆了一口氣,“但是我們是冬官,牛三斤的事情,得讓秋官去管。村長,四兩銀子一畝地是什麼概念?這一畝地的錢夠一家人吃上個小半年了。你們再好好考慮考慮,本官會在伏壽村附近待上幾天,你們儘早決定,儘早把契書籤了。”

伏壽村遷村需要籤契書,倒不是說不籤就可以不遷走,而是簽了契書,冬官署才好拿著這些契書遞給地官批銀子。公孫冰這個左司徒為了保住一點點國庫可謂是煞費苦心,楊菀之在路上聽王若彬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大致就是今日他們先來談判,同時配合秋官處理牛三斤的事情,等到契書都簽完,還會有地官署的人親自來伏壽村核對契書內容,確保伏壽村沒有多拿國庫一文錢,才會將蓋了騎縫印的、一式兩份的契書交給村民,等到遷村時就拿著這個契書換屋子和領錢。

“我們談完,他們還要再來對一遍,為什麼不直接和我們一起來?”楊菀之在路上問。

“地官掌管賦稅人口,每日忙得團團轉。軍隊要錢,營造要錢,還要忙著收錢、數錢、給官員發錢。再說了,我們談完他們再核對上一遍,也是有備無患。那些地官心細著呢,尤其是對錢!他們對錢就像咱們對營造那樣心細。”王若彬道。

村長這邊王若彬也不想多說什麼,今日看來是不會有結果,就打算帶著郭濤去伏壽村不遠處官道旁的驛館落個腳,至於楊菀之,剛好讓月無華帶回去,明日再過來。這伏壽村裡有幾個村民看著不太和善,今日幾人的眼睛往楊菀之和那個女仵作身上颳了好幾下,王若彬實在有些放心不下。正這麼想著,剛要邁出祠堂,突然被一個婦人撞了個趔趄。

正是牛三斤的媳婦。

只見那婦人一邊哭一邊罵道:“村長,你就由著這些官差欺負我們小老百姓嗎?我相公死得那麼慘,還要派一個女人來羞辱他,要給他開膛破肚、毀屍滅跡啊!我的相公啊!蒼天無眼,蒼天無眼……”

那婦人往祠堂的地板上一坐,就是嗷嗷大哭,嘴裡什麼髒的都溜出來了,都是在罵那個女仵作。楊菀之有些聽不過去,忍不住道:“這位大姐,她是仵作,那些都不過是她分內之事罷了。都是女子,你罵這些不覺得很過分嗎?再說你相公都死了,別人有什麼稀罕看的?”

她平日也不愛和人起爭端,只是自己因為是個女官,在官場裡也吃了不少委屈,想來那女仵作幹這份工作,也是受了不少白眼,一時間有些同病相憐,忍不住就說了。王若彬連忙咳嗽。

但已經晚了。

那婦人嗷地一聲,從地上站起來,扯住楊菀之的官帽就要抓她:“我相公死了,你這個賤人很得意嗎?我打死你們這群狗官——”

郭濤見狀,三兩步上前將那婦人推開,結果那婦人又是一嗓子:“狗官殺人了——這群狗官逼死我相公,現在要殺人滅口啦——”

原本牛三斤的兩個兄弟牛一斤和牛二斤是跟在牛三斤媳婦後面一起來的,正被村長和趕來的劉慶拉在祠堂門外安撫情緒,此時一見郭濤上手了,立馬激動起來:“這個狗官欺負我弟媳婦,我們伏壽村的媳婦被外人欺負啦……”

“愣著幹什麼,跑哇!!”王若彬眼見劉慶幾人攔不住牛三斤那兩個兄弟,也顧不得什麼,拉著楊菀之就往祠堂外面跑。郭濤也不“戀戰”,跟在上司後面一起跑。村長原本只是想鬧一鬧,但是看著牛三斤這兩個潑皮破落戶兄弟是真的有些混不吝,也是拼了命的攔。村裡有幾個和牛一斤牛二斤關係好的混混無賴也跟著一起來鬧事,村長一時有些攔不住。這些莊稼漢一個個都抄著傢伙,看著很是嚇人,劉慶帶來的差役看著他們的樣子也只能虛張聲勢地揮揮棍子,結果被人一竿子打在肚子上,痛得在地上打滾。眼看牛一斤就要追上三人,郭濤怒喝一聲打算為同僚英勇斷後時,一粒小石子精準地打在了牛一斤的小腿肚上,牛一斤“嗷”地一聲撲倒在地,痛得蜷在地上嘶嘶地吸涼氣。

只見一個身著紅衣的公子哥跛著腳一步一步往村裡走來,他見到王若彬,禮貌地點了點頭。牛二斤眼見著是這個跛子把他哥打到在地的,有些發怵,但嘴上還是喊道:“兄弟們,這個跛子也一起收拾了!”

幾個混混就抄著鋤頭鏟子氣勢洶洶地上前。郭濤見這個公子哥腿腳也不太靈便,心裡一橫,正想著自己硬碰硬,卻被那公子輕輕拉到身後。

“收拾我?”月無華忍不住笑了,腳尖一挑,牛一斤手裡掉下來木棍就落在了他手上。他手腕輕輕一轉,看似蜻蜓點水一般,木棍在牛二斤的胸口一點,牛二斤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量推著他,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見一杆木棍在月無華手中飛舞,他出手的每一下,都帶著一股剛柔並濟的美感。月家槍法之下,伏壽村的混混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很快就倒在地上,哀嚎成一片。

劉慶帶著一張掛了彩的臉,怒氣衝衝地對村長說:“毆打朝廷命官,這些人全都要下大牢!”

牛三斤的媳婦也就敢對楊菀之下手,那個拿著刀的女仵作她都不敢惹的,此時已經嚇得癱坐在地上,聽說要拿他們下大牢,又是“嗷”地一聲,村長連忙喝止她:“住嘴!今天鬧得還不夠嗎!”

“月公子,多謝了。”王若彬上前道謝。

焚琴跟著王若彬的小廝一起回去大興找月無華,一會兒沒跟著,就見自家主子被人打了,官帽也掉了,頭髮也被扯亂了,臉上還被抓了一道印子。焚琴又急又氣:“大人,您還有哪兒傷著了?都怪奴婢……”

“不關你事,是我沒保護好自己。”楊菀之剛剛又是捱打又是逃命,這會兒看著確實有些狼狽。月無華和王若彬客套了幾句,劉慶見是月無華,也上來攀談。月無華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本來就是你這個做秋官的失職,為什麼只帶這麼點人來?自己管的地方什麼情況自己不知道嗎?大興這一屆的秋官這麼沒水準?”

這話一出,不僅劉慶有些害臊,村長也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月無華跛著腳,村長也不敢讓他一直站著。方才在旁邊聽劉慶和月無華攀談,他知曉眼前這人是月將軍的嫡子,是絕對惹不起的人,連忙將人請進祠堂坐著。劉慶幾人將那些失去抵抗力的混混都捆起來,關在祠堂的後院,派了一個差役回大興秋官署喊人過來幫忙看管。

月無華往祠堂的太師椅上懶懶散散地一靠,看著有些人畜無害的樣子,結合他剛剛橫掃伏壽村混混的表現,倒是更有威懾力了。王若彬小心翼翼的問:“月公子,要不您先帶楊工回去?我本來都打算去驛館了,明天讓楊工再過來……”

“跑來跑去的,我嫌煩。”月無華垂下頭漫不經心地玩起了頭髮,“我今日和你們一起去驛館,你們之前沒談妥的事情,我覺得現在可以談妥了。”

“!!”王若彬先是一驚,旋即大喜。是啊,這牛家人剛剛鬧成這樣,若是月無華不來,他們可能真的要暫時嚥下這口氣,可現在月無華來了,那可就不是我為刀俎人為魚肉了。

而月無華一開口,根本不需要王若彬再說話,村長已經點頭如搗蒜地答應道:“妥了,很妥,月公子既然覺得這個事情沒問題,草民自然同意,草民現在就把大傢伙叫到祠堂來籤契書!”

他原本想著這些冬官看著很好欺負,武力威脅一下,說不定能多拿點錢,結果好了,現在反過來被他們威脅到了。這個月公子雖然看著是個跛子,一出手可是真嚇人!村子裡幾個膽兒肥的、能鬧的,現在都在祠堂後院關著了,剩下來的那些村民一個個都折騰不起來。村長只能含淚去通知村民。

村長出去以後,月無華望著楊菀之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冷笑道:“早就叫你和我練練,現在被人打成這樣,開心嗎?”

楊菀之癟了癟嘴:“被打了也不安慰我。再說了,我也不知道她會打我。”

王若彬看月無華好像很生氣的樣子,連忙出來打圓場:“唉,楊工也是年輕,沒經歷過這些,她下次就知道了。其實楊工今天挺不錯的,真的。”

怕月無華不信,王若彬還眼神真誠地點了點頭。

月無華一臉無語:這什麼語氣什麼表情,搞得我像她爸一樣。

焚琴不知道去哪找了溼帕子來,替楊菀之擦了臉,又幫她重新收拾好儀表。不多時,村長就帶著村民們來了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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