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小太監的話落地,謝昭清楚地看見慶元帝的臉色徹底黑了下去。

他低頭,遮住眼底幽色。

他確實是想將太子誤導,讓太子帶人趕過來,可謝昭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沈將軍與靖安侯竟然就入了宮,還隨著太子一同過來了。

這叫什麼?

這就叫天意如此,緣分啊!

謝昭按捺住意圖上翹的嘴角,沉默著。

孫老國公聽了小太監的話,也是被弄得一頭糊塗。

“太子他這是要做什麼?”

逼宮造反也不是這青天白日吧?

慶元帝冷笑,正欲說什麼,外頭忽然傳來爭執聲。

“太子!太子!您不可以進去!”

太子握著劍,對攔著他的太監射去一道凌冽的冷眼,“父皇危在旦夕,你一個奴才,一直阻攔孤等進殿,是何居心?”

慌亂攔人的太監忍著對太子的懼怕,“奴才絕無二心,只是進出御書房,需得通傳,陛下應了,才可以進殿,您這樣強闖,有違聖規,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冷臉不信,“方才那小太監進去通傳,都過了這麼久,也不見出來,怕是出了大事,孤若再等下去,父皇性命出了差池,你們擔當得起嘛?”

太監也不知道今天太子怎麼了,跟吃了火藥似的,非得趕緊面見聖駕,那傳話的太監也才進去不到一盞的茶時間,哪裡就晚了。

他這一停頓,太子已經用劍鞘開啟他攔在身前的手,帶著沈將軍與靖安侯等人,急步踏入殿中。

太監霎時慌了,也顧不得驚擾聖安,扯著尖細的嗓子喊:“太子殿下!您不可——”

“太子強闖御書房,是想做什麼?”

慶元帝陰冷的聲音在太監那拉長的尾音中道來,太子等人一怔,瞧見慶元帝慢慢從裡間走出來,神色被怒火染紅。

太子與沈將軍等人,看到毫髮無損的慶元帝,都愣了一瞬,慶元帝見他握著劍,身後跟著東宮護衛,個個披甲挎刀,怒火燒的他臉色黑沉。

他抬手指著他們手中的刀,不辨喜怒:“太子這是要學孝文太子,弒父逼宮嘛?”

此言一出,不止太子,所有人都惶恐跪地,“皇上息怒——”

孝文太子當年的事,明面上先帝說是孝文太子遭人巫蠱,神智不清,意外病逝,可事實卻是,孝文太子難忍先帝抬舉其他皇子,為保自身,逼宮謀逆,被先帝當場抓獲後,自刎而死。

且孝文太子也是先帝嫡出長子,一出生便被先帝立為儲君,與當今太子何其相似。

只一點不同,先帝是真心疼愛過孝文太子,哪怕孝文太子做出謀逆之事,事敗之後,先帝也未曾遷怒東宮,只誅殺幾名要員,甚至還給了他孝文這樣的美諡。

而當今太子卻是自在孃胎肚子裡,就不受慶元帝的待見,如今又做出這樣惹人懷疑的事,很難說後果如何。

謝昭俯在地上,眼底晦暗不明。

太子跪在地上,腰背筆直,毫無懼意的與處在暴怒中的慶元帝對視,淡定自若道:“兒臣絕無謀逆之意。”

“兒臣只是聽聞定北侯意圖在御書房行刺,父皇請了太醫,身為人子,兒臣憂心忡忡,心神慌亂之下,才做出這等失禮之事。”

“可兒臣卻絕無謀逆之心,還請父皇明鑑。”

慶元帝唇角勾了一下,也不說信與不信,轉而指向跪在他身後的沈將軍與靖安侯:“那兩位愛卿又是怎麼一回事?”

靖安侯淡然:“臣與沈將軍今日正在東宮與太子殿下商議政事,聽聞聖駕受驚,自是要一同隨太子前來護駕,以盡為臣之責。”

沈將軍也道:“太子殿下素來溫和孝順,對陛下言聽計從,怎麼會做出孝文太子那等不忠不孝之舉,陛下您平日裡如何苛責太子也罷,在這等事上,卻不可妄下定論,這有損太子清名,於儲君不利,於國也不利。”

謝昭聽著沈將軍這隻差沒懟到他父皇臉上,說他對太子偏見過深,故意汙衊太子的話,有些難言。

親臨沈將軍與慶元帝的對峙現場,謝昭算是明白了沈貴妃那股直言不諱的性子從哪來的了。

家學淵源啊。

慶元帝心底的怒火,並未因他們的解釋就此打住,反而越燒越旺。

太子與靖安侯,他都極為不喜,但他最不喜的還是這位輔國大將軍沈鴻!

前兩位心中縱然對他這個皇帝不滿,卻也知道該給他留點面子,沈鴻卻是恨不得把他的老臉都撕下來,狠狠踩上兩腳才肯作數!

慶元帝簡直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們!

“沈鴻,朕是皇帝!是太子的君父!朕要他生要他死,都是朕說了算!”

慶元帝死攥著掌心,盯著沈鴻的老臉,咬牙切齒。

沈鴻毫不畏懼,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就習慣了皇帝的性子。

“正因為陛下是大周的君主,行事說話,才更要三思而後行!”沈鴻嚴肅道:“肆意妄為,不分是非,那是昏君所為!難不成陛下是想做一個昏君,將大周攪亂亡國嗎?”

一頂高帽安在了慶元帝的頭上,慶元帝氣得身體發抖,高德總管扶著他,生怕他就這麼氣厥了過去。

謝昭感慨沈老將軍好口才,也低聲勸道:“父皇,興許您是真的誤會了太子殿下,不如您看在靖安侯與沈將軍為大周立下的赫赫戰功的份上,寬恕太子殿下這一回吧。”

赫赫戰功四個字,簡直是慶元帝最討厭的一個詞了!

靖安侯與沈鴻那個老匹夫敢如此無視他的帝王之威,不就是依仗著手中的兵權與戰功嘛!

慶元帝決定了,等時機一到,收拾了太子一黨與沈家,一定要嚴加收控兵權,絕不能再給武將拿軍功來威脅帝王的機會!

謝昭知道,他這句話一出口,他父皇必然已經有了所謂的顧慮,忌憚沈家的兵權,忌憚靖安侯在朝中的勢力,太子此事,他一定會放過。

只是怎麼放,還得有人給他好面的父皇遞個臺階。

謝昭與宋言離得近,他在無人注意的地方,扯了一下宋言的衣服,示意他開口。

宋言也清楚他們這個皇帝是個好臉的東西,立即明白了謝昭的意思。

在一片死寂中,他啞聲開口:“皇上,兩位大人說的有理,太子殿下也只是一時情急,失了分寸。”

“說來,都怪定北侯突然發瘋,若非他膽大包天行刺皇上,也不會害得皇上受驚,精神未定,誤會了太子殿下的一片純純孝心,也讓兩位大人為此誤會了皇上。”

這話說得好,慶元帝臉色舒緩了些。

太子現在暫時動不了,靖安侯與沈鴻如此維護太子,若他執意處置太子,怕是會適得其反,將自已置於險境。

慶元帝壓住心底的怒意,儘量平和語氣,“算了,是朕驚弓之鳥了,你們都退下吧。”

太子喜怒不辨,被誤會,沒有得到半點安撫賞賜,他也未多言,恭敬的行禮謝恩,便與沈將軍和靖安侯退了出去。

人走了,慶元帝看向跪在地上恭敬的宋言,“你很會說話。”

宋言愈發恭敬:“卑職全是實言。”

謝昭似不解的嘀咕著:“連宋言都能看出父皇是受了驚嚇才誤會太子,怎麼靖安侯與沈將軍就不清楚,難道在他們眼裡,父皇就是那般昏庸之主嗎?”

慶元帝緩緩看向埋頭在地,嘀咕個不停的謝昭,神色不明。

“小三。”

慶元帝突然出聲,謝昭好似才意識到自已還在御書房,趕緊閉上了嘴。

“父皇有何吩咐?”

慶元帝問:“你覺得方才靖安侯與沈將軍方才行事,如何?”

謝昭猶豫著,似不敢言。

慶元帝:“你不用怕,直說便是,這裡沒有旁人。”

得到慶元帝的首肯,謝昭鼓足了勇氣,道:“兒臣覺得方才兩位大人行事略有不妥。兩位大人是父皇的臣子,應當一心為父皇為主,就算父皇真要處置太子,他們也該站在父皇這邊。”

“畢竟太子還只是太子,也是父皇的臣子,他們沒道理不幫父皇,反倒去幫太子的道理。”

慶元帝又看宋言:“你覺得小三這話說得可對?”

宋言:“三殿下言之有理,大周百姓都只認天子一人為主,何況臣子。”

“來人,傳朕旨意,三皇子忠孝兩全,敬心侍上,即日起,封為肅王,領兵部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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