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飛鳶醒了。

她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身邊有人,而且她懷裡像小火爐一樣溫暖的兒子也似乎不見了,她懷裡空了,這種變化,迫使她從夢中醒來。

然後……

她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黑影弓著腰站在她床前,正在低頭扒拉她身邊的煜兒。

她腦子裡一瞬間的空白過後,她忽然睜大眼睛,驚叫出聲!

“啊——”

剛短促地叫出聲來,她又怕這個近在咫尺的黑影會一怒之下擰斷她脖子,她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她緊緊捂著嘴,驚慌失措地望著這個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她房裡的黑影!

這是什麼人?

什麼時候來到她房裡的?

這個人要幹什麼?

景飛鳶被嚇到的時候,黑影姬無傷也嚇了一跳。

狼性狀態下的他正在美滋滋玩他媳婦的小崽崽,忽然發現他媳婦醒了,還被他嚇得尖叫,他驀地轉頭看了一眼媳婦,飛快退後兩步!

他抱著腦袋嗖一下蹲在了地上。

他在努力向媳婦展示他的無害。

他還睜著大眼睛,努力發出了一聲柔軟的“嗷嗚——”

“……”

景飛鳶嗓子裡剩下的聲音就這麼消散了。

她怔怔望著這個蹲在床邊兩步之外的黑影。

聽著這一聲熟悉的嗷嗚,她一下子就想到了不久前白雲山的那個夜晚。

她走在下山的路上,也是這麼一個黑影忽然竄出來,衝她軟綿綿的嗷嗚叫喚,還趴在地上衝她扭胯求偶……

景飛鳶怔愣一瞬,然後驀地坐起身來。

她藉著微弱的燭光,定睛仔細看。

看清那雙血紅的眼睛後,景飛鳶確認了。

這就是那晚出現在白雲山的狼人。

可是,這頭狼怎麼會從白雲山跑到王府裡?

他不怕死嗎?

他這麼多天都無聲無息,他躲藏在何處?躲藏這麼久的他,為什麼會在今天晚上追到王府裡來?

景飛鳶看了看窗外。

她知道安親王在捉拿這個危險的狼人,所以沒有發出聲音驚動外面的人。

她掀開被子,披上外衣,下床端起旁邊柱子上的燭臺,一步一步走到狼人面前。

她將燭臺靠近狼人,藉著明亮的燭光,看清楚這個男人的模樣。

不同於上一次的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今晚這個狼人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也乾乾淨淨,一點都不像是個落魄的乞丐。

再看他那英俊的容貌,那深邃的眼,那驚為天人的完美五官,配上這麼一身裝扮,他今晚倒像是個權貴家的人……

盯著這張臉看了又看,景飛鳶眼中有一絲絲懷念。

因為,今晚這個乾乾淨淨的狼人,愈發像她前世的兒子了。

她前世死後就沒有再見過她兒子的魂魄,她兒子的模樣在她心裡已經模糊起來,此刻看著這張酷似兒子的臉,她忽然格外懷念。

看著看著,她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這張臉,怎麼……

怎麼有點像安親王姬無傷?

景飛鳶心中一跳!

她飛快蹲下來靠近男人,緊緊盯著男人的臉。

這張臉,真的像!

姬無傷雖然平日裡戴著面具,可那麼一小塊面具只遮住了半張臉,他的眼睛,嘴唇,下巴是沒有遮住的,此刻這張英俊的臉,真的有一種姬無傷在面前的既視感!

“你……”

景飛鳶皺緊眉頭,輕輕出聲。

“嗚嗚——”

狼人乖乖衝她嗚嗚叫了一聲,然後低下頭想去舔她的手指表示親近。

隨著狼人這一低頭,景飛鳶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黑色繩索。

那藏在衣裳裡面的黑色繩索,繃得很直,好像下面墜著什麼東西。

景飛鳶眯了眯眼,忽然低聲說,“別動。”

狼人一愣,乖乖不動了。

景飛鳶伸出手,靠近狼人的脖頸。

指尖輕輕抓住狼人脖頸上的繩索,一拽就將藏在衣裳裡面的東西拽了出來。

盯著那在她手指下面搖擺的東西,她忽然,她瞳孔緊縮!

那是……

黑色的面具!

那麼熟悉的面具!

那赫然就是安親王姬無傷的面具!

景飛鳶腦子裡嗡的一聲!

她驀地攥緊手中的繩索,緩緩抬起頭,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狼人。

狼人被她忽然攥緊繩索扯得脖子都要斷了,卻一聲不吭,只乖乖往前面傾了傾身,自己偷偷緩解脖子上的難受。

景飛鳶怔怔看著這樣乖巧的狼人,陷入了一種靈魂都被震碎的荒謬裡!

怎麼可能呢?

這狼人,竟然是安親王姬無傷!

清冷矜貴不苟言笑極有威嚴的鐵血王爺,怎麼會是這個傻乎乎蠢兮兮活得像個笑話一樣的狼人?

上一次在酒樓裡,安親王姬無傷不是還繃著臉跟她一起罵狼人,不是還建議她下一次遇到了狼人可以往死裡打,不必留情麼?

姬無傷怎麼會是……

怎麼會……

景飛鳶怔怔望著這個衝她齜牙笑得極傻的男人。

她很艱難才相信了這個事實。

然後,她又有了新的迷茫。

這狼人分明是前世那三個乞丐之一,是她前世兒子的親生父親,也就是說……

她前世的兒子竟然是安親王姬無傷的親生骨肉?

她那個在趙靈傑手底下受盡折磨最後還被沉塘而死的兒子,竟然本該是安親王府的小公子,本該是趙靈傑傾盡一切去討好的驕陽郡主的親弟弟?她的兒子,本該如驕陽郡主一般的尊貴?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是這樣?

她前世要是知道她兒子是安親王的親骨肉,她早就抱著兒子去求安親王救命了,又怎會帶著兒子在趙家受盡欺凌甚至還丟了命?

要是她能找到安親王,就算安親王厭惡殘花敗柳的她,至少會保護那個長得像他的親生兒子,只要安親王肯認兒子,她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她就能豁出去跟趙靈傑趙錢氏同歸於盡!

可是,這個可恨的男人偏偏戴了面具!

這個男人多年來一直戴著面具,誰都不知道他的真實模樣,只能隱約看到他的大概輪廓!

這麼一張不清楚面容的臉,誰能把他和年僅四歲的趙煜往一塊兒想!

呵,就連曾經跟她兒子趙煜有過一面之緣的驕陽郡主都沒有認出來,趙煜長得像郡主她那遮掩了容貌的父王!

當女兒的都不能發現端倪,何況是她這個被困於趙家後宅難得出去一回的婦人?她上哪兒知道安親王就是她孩子的生父?

景飛鳶死死捏著手中的面具,又氣又恨又心痛。

她眼眶通紅,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這就是命!

這就是她和兒子的命!

明明有機會逃出生天,明明有機會活下去,可是區區一個面具就斷絕了她和兒子活下去的生機!

“嗷嗚——”

狼人看到景飛鳶哭了,頓時急得抓耳撓腮,他小心翼翼靠近景飛鳶,拱著腦袋輕輕蹭著景飛鳶的臉頰。

嗚,媳婦別哭。

別哭。

媳婦再哭,他也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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