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飛鳶聽到了。

姬無傷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清清楚楚聽見了。

看著那個靠坐在搖椅上平靜望著遠方的男人,她眼眶一燙,忽然覺得自已這兩日的食不下咽睡不不安寢簡直是庸人自擾。

這個男人陪了她一輩子,她為什麼會惶恐會害怕呢。

她現在信了,這世上誰都會拋棄她,可這個男人不會,誰都有可能對她虛情假意,這個男人不會。

景飛鳶掐了掐手掌心,推開門跨進門檻,嗓音沙啞——

“桑寧,你回去吧。”

聽到她的嗓音,周桑寧和搖椅上的男人同時回頭看她。

周桑寧笑著站起身往門口走,經過景飛鳶身邊,周桑寧輕聲說,“母后,父皇他值得你卸下所有防備,交付真心。他值得。”

景飛鳶衝周桑寧點頭。

看著周桑寧離開,景飛鳶才緩緩望著搖椅上的姬無傷,與他四目相對。

姬無傷眼裡仍舊是幾十年如一日的愛意和包容,此刻還帶上了些許揶揄和好笑,“多大點事兒,還值得你連夜收拾包袱跑去女兒家裡躲著我?就這點出息?”

景飛鳶看著男人的笑臉,眼淚奪眶而出。

她讓小玉將她儲存了三十年的母蠱移送到她手掌心,她捏著母蠱,紅著眼眶走到姬無傷面前。

她彎腰跨坐在姬無傷腿上,姬無傷習慣性伸出手扶著她的腰,摟著她背脊將她壓向自已胸前。

姬無傷溫柔望著她,含笑摩挲著她的眉眼,“有沒有想對我說的話,嗯?”

景飛鳶點頭,“有。”

景飛鳶靠在他胸前,輕聲剖開自已緊閉的內心。

“我前世傻過,我將所有信任都給了我的夫君,可到頭來他卻是一匹披著人皮的狼,他將我和整個景家吃得骨頭渣都不剩……”

“我抱著我年幼的孩子死在冰冷的湖水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死不瞑目。”

“這樣死過一回,我真的沒辦法再輕易將我全身心交付給別人了,我與人相處總會留著一絲戒備,留著一點底牌,我要確保我身邊的人背叛我傷害我的時候,我能全身而退,我不能再讓自已像前世一樣毫無反擊之力被人害死了。”

“對我爹孃如此,對你,我也一樣如此。”

“我的醫術到底是怎麼回事,它有什麼奧妙,我從未告訴過我爹孃,因為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永遠為我保守秘密。”

“我找到了徹底為你解除詛咒的辦法,我也不敢為你解除,因為我不敢保證當我對你沒有利用價值以後,你會不會變心傷我害我。”

“你是帝王,天下都是你的,你隨便說一句話都能要我的命,甚至要了我景家滿門的性命,只有讓你一直需要我,你才不敢動我和我的家人——”

“所以我不肯為你解除詛咒,我要你每個月都需要我為你製藥,我要你這輩子離不開我,我要你不敢殺我……”

說到這兒,景飛鳶哽咽了。

她不敢去看姬無傷的眼睛。

她輕聲說,“如果你對我的感情像你父皇對你母后一樣有假的話,那麼我這幾十年對你的防備並不算錯,你若是暗中動過想搶我醫術想害我的心思,那麼我這樣謹慎行事只會被人誇讚一句聰明清醒,你瞧,母后對父皇沒有防備,母后慘死了,而我永遠不會落到母后那樣的下場,對不對?可是,你對我偏偏是真心的……”

她眼淚啪嗒啪嗒掉,“你的真心,忽然就將我的戒備襯托得那樣可笑,你的寬容襯得我那樣狹隘,你的真情襯得我那樣不堪,那樣不配讓你喜歡……”

她淚眼模糊地望著姬無傷,“所以,當我猛然發現你也重生了,當我知道我的秘密這些年早已暴露在你眼前,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姬無傷看著哭成淚人的妻子,心也揪成了一團。

他溫柔摟著景飛鳶,輕輕拍哄著。

“我懂,我都懂。”

“前世是我親自讓人放幹了池塘裡的水,我親眼看到了水位下降後孤零零立在淤泥裡的那顆頭蓋骨,我能懂那頭蓋骨空洞的眼眶裡藏著多少恨意和絕望……”

“這樣絕望慘死過一回的你,若是重來一回還要傻乎乎將所有底牌亮給別人看,不給自已留半點退路,那才是不長腦子,那是記吃不記打白重生了一回。”

“所以,我從未怪過你對我的戒備和不信任,我知道,你不是不信我姬無傷一個人,你是死過一回再也不敢信天下任何人了。”

“我不怪你,鳶兒,我只是替你感到悲傷,人這一輩子連一個能信任的人都沒有,始終戒備著身邊所有人,始終自已孤軍奮戰,不可悲嗎?”

景飛鳶紅通通的眼睛望著姬無傷。

她輕聲說,“我不覺得可悲,我只是覺得對不起你,我可以戒備天下任何人,可我不該這樣對你,我對不起你的真心,我辜負了你三十二年,整整三十二年……”

她伸手撫摸著姬無傷的臉頰,“我現在對你敞開心扉,還來得及嗎?”

姬無傷驚訝地望著她。

下一刻,姬無傷將她溫柔擁入懷中,“當然來得及,不論什麼時候都來得及。即便你今後仍舊不對我敞開心扉,仍舊防備,我也不介意什麼,畢竟你這些年除了沒替我徹底解除詛咒之外,你並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你一直在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好皇后……其實就連解除詛咒,你也沒有必須為我解除的義務,你願意幫我,我該感激你,你不願意幫我,那是我自已的命,我體內的詛咒又不是你下給我的,這是別人害的我,我怎麼能因為你不幫我解除它就恨上你了呢?”

景飛鳶看著豁達寬容的男人,愈發覺得自已狹隘可笑。

她顫抖著攤開手掌,露出裡面的小蠟丸。

她遞給姬無傷,“這是國師當年交給我的母蠱,它能引出你體內的子蠱,國師說,所謂詛咒,其實就是他在蠱蟲的基礎上又進行了深入改良弄出來的東西,解除詛咒的原理跟解蠱是一樣的——”

姬無傷看著眼前的小蠟丸,眼神毫無波動。

這三十年裡,他每個月詛咒發作之時都能用鳶兒給他的藥保持清醒,其實,這詛咒解除不解除,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他早已經習慣了每個月發作一次,他也享受著鳶兒每天為他檢查衣裳檢查荷包看他有沒有忘記帶藥。

說來也是好笑,他每一件衣裳都有十幾個暗袋,裡面都是鳶兒親手為他裝的藥。

他就連脖子上都戴著個小錦囊,裡面也是鳶兒裝的藥。

整整三十年了,他每天出門鳶兒還得像檢查小孩子一樣檢查他的衣衫,哪天他不小心自已穿錯衣裳提前跑了導致藥丸子遺落了,鳶兒還會攥著藥瓶子到處找他,找到他就絮絮叨叨說他半天。

所以,說鳶兒對他不是真心,他自已都不信。

鳶兒把他看得比什麼都重。

鳶兒只是害怕他變心,害怕被他拋棄而已。

有時候他也會想,怕他變心怕被他拋棄,不正是太愛才難以釋懷嗎?

姬無傷笑著把玩了一番小蠟丸,然後重新放進景飛鳶手裡。

他說,“你留著吧,就當我把我的心押在了你那兒,你哪時候覺得我不愛你了,就把它掏出來看看。”

景飛鳶將蠟丸放進他手裡,“你的心已經敲開了我的心門,自已跑進去坐在我心尖上了,它就在那兒,存在感十足,我已經看到了,並且,永遠都能感受到。”

姬無傷輕輕笑道,“可是,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我想讓你這輩子直到死都天天記掛著我……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其實,我每次穿錯衣裳都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把裝著藥丸子的衣裳遺落在你那兒,然後美滋滋坐在文武百官面前等著你滿世界找我,你不知道,每次你怕我發病急得滿世界找我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景飛鳶紅著眼眶怔怔望著姬無傷。

她再也忍不住,埋頭在姬無傷懷裡大哭。

姬無傷被她哭得心酸。

她哭完了,還捧著封印著母蠱的小蠟丸眼巴巴央求他,“你收了它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姬無傷又心疼又好笑,親吻著她的淚珠說,“就不收,我要你每看到它一次就被我感動一次,這樣,你就會每天都超愛我,你就不會嫌棄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景飛鳶望著他依舊英俊的臉頰,好笑,“我哪時候嫌棄你是個糟老頭子了?我哪天沒有誇讚你英俊,哪天沒有說你比外面那些小年輕還迷人?”

姬無傷笑得合不攏嘴。

是啊。

誰能像他這樣呢,鬢髮都白了,妻子還能瞅著轟動全京城的英俊探花郎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人家長得不如他好看……

他家璋兒從五歲就開始偷偷問母后,他和父皇誰更好看,問了這麼多年了,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父皇更好看,璋兒從五歲比到現在將近三十歲,這麼多年從未勝過父皇一次,那孩子都氣壞了,總唸叨著母后偏心,眼裡只看得見父皇一個人……

姬無傷看著趴在他懷中求著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眼裡的確只看得到他一個人。

喜是為他,悲是為他,生氣是為他,難過是為他,一輩子都只圍著他和他的天下轉悠。

而今後,他們還將這樣甜蜜幸福的過剩餘幾十年日子。

是的,幾十年。

他和鳶兒還有幾十年日子可過。

他的鳶兒是神醫,他們能長命百歲。

所以,他要去怪妻子什麼呢,怪妻子讓他身體健康讓他長命百歲了嗎?

“姬無傷,你閉上眼睛,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去一個,你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聽到妻子在他懷中說話,他一愣,立刻猜到了那是什麼地方。

是當初關押國師和太后的地方吧?

那是鳶兒最大的秘密。

他笑著閉上眼睛,不管鳶兒帶他去哪兒,他都不懼,囚禁別人的地方,絕不會是他姬無傷的葬身之地。

景飛鳶看著閉上眼睛的男人,在心裡問小玉,“你之前不是不允許我將你的存在告訴任何人嗎?你說我若是告訴了別人,就會立刻失去你。”

小玉也難得感慨。

“那是別人啊,姬無傷不是一般人,他是個情種啊,就這種傻白甜的玩意兒,我還怕他對你和我不利嗎?”

“……”

景飛鳶不由抬手抵住了額,笑得不能自已。

她溫柔望著姬無傷,眼裡的愛意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濃郁。

能遇上這樣一個情種,是她八輩子攢來的福氣。

她曾以為她這輩子不會再相信愛,可是,姬無傷讓她相信了,這世上是有真愛的,只要遇上對的人,付出真心又何懼?

她再也不會對這個男人有任何防備。

她真的愛這個男人,前世,今生,來世,生生世世,再也不會有哪個男人能讓她這樣愛入骨髓。

如果……

如果這輩子還能再重來,那麼,她會從一開始就對這個男人卸下所有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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