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在去了一遭正義堂後,雖仍舊憂心忡忡,但興許是被正義堂學生們的氛圍感染,心內對於遊學的比試也有了些許信心。

從正義堂離去後,當即叫來帶領中級班修道堂的博士,讓其將往年比試的題目整理成冊,之後給正義堂送去。

江淮雨前些時候已經對於比試內容有了瞭解。

皇宮的遊學,歷來是國子監最年輕的生員與西秦國山麓書院最年輕的生員比拼,內容包括程文、策論和騎射。

其中前二者與大雍科舉考試內容一致,第三個騎射卻是西秦提出的。

西秦國前身為遊牧民族,也俗稱馬背上的民族,他們最擅長的便是騎馬打獵,騎射於他們而言,幾乎與家常便飯無異。

大雍作為東道主,自不能霸道地將所有內容定為自已擅長的,因而接受了西秦的提議。

如此一來,遊學的比試內容就此擬定下來並沿用至今。

當被整理好的往年比試內容送到江淮雨手裡時,他那會正與班裡同窗商議大雍的擅長科目——程文與策論。

此番送來的書冊中包含過往考題與彼時勝出者的回答,可謂剛好給江淮雨等人送來及時雨。

班上人圍坐一處看那考題,其中去年的一篇策論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那篇策論題目十分簡單,只問如何治理水患。

這是當年國子監唯一獲勝的一項,所寫理論之完善,踐行舉措之完備,得到了大雍與西秦國的一致認可。

文章從水患成因出發,結合大雍地勢與河流湖泊走勢指出癥結所在,又提出洩洪是治理關鍵,而想要洩洪必定需疏浚河道,為避免因洪水影響民生,疏浚還需提早預備,在往年極易發生災害地帶設立定點疏浚機構,於固定月份提早疏浚,防患於未然。

江淮雨看完贊同點頭,心道寫這篇策論的人對水利倒是極為了解,且言語幹練,毫不拖泥帶水,可見肚裡是有筆墨的,再往後看去,只見這文章落款處寫的竟是張暘的名字。

陳循道:“張暘雖為人處世受人詬病,但卻是有真才實學之人,這篇文章果真寫的十分出彩。”

宋文淵聽了不大樂意,即便陳循所講十分客觀,但宋文淵與那張暘嫌隙極大,做什麼都是要踩上一番方覺舒坦,因而便道:“寫的什麼亂糟糟的,他若真厲害,為何去歲夏季還會有水患發生,誰還不會吹噓了,可紙上談兵終歸只是虛設,落到實處了才見真文章呢。”

說罷轉頭向江淮雨道:“是吧淮雨。”

這時江懷玉開口道:“淮雨,若這題目讓你來答,你會如何做?”

其他人也都將目光投向江淮雨,雖宋文淵那般說張暘,但其他人的策論水平幾乎都在張暘之下,看來看去都覺得那策論十分好,雖落到實處還有些許不足,卻是當下最優的解決之法,大雍的工部都讚賞的方法,自然並不一般。

江淮雨思索片刻,於是道:“張暘策論中所寫的方法我是極認同的,疏浚河道是古往今來解決水患最常用之法,他提出的定點設立機構是創新之處,這也是大雍此前所沒有的,實行後確實為大雍預防了好幾處水患重災地帶,可見這方法有作用。

只是正如文淵所說,用了那方法後依舊有災害發生,這就說明這方法並不能解決所有水患帶來的問題,尚且有可改善之處。

若是讓我來答這道題,除了疏浚河道,我認為還可從朝廷派工部的官員去到地方,先築堤岸不讓水亂流,將地勢高的地方的水流引入地勢低的,因高處往低處流,水勢必然湍急,此時在低處築底修壩,正巧合適。

再來便是修建板閘,以此防止淤積沉澱,雨水充沛時開閘放水,其他時候間或關上儲蓄,乾旱正好可用。

最後便是修建的工人不必全是朝廷之人,因洪澇受災的大都是農戶,可以徵召那些受災百姓中的青壯年,讓他們修建堤壩或水閘,按時結算工錢,如此形成閉環,既解決了水患,又解決了民生,應當可以算作兩全之法。”

話才落下,卻見周圍人靜默不語,只愣愣看著自已。

江淮雨一瞬間以為自已又回到了前世,那時候在學校,班裡同學對於他的表現,永遠都是沉默以對。

江淮雨那時不大同人交流,因而一旦在課堂發言,都會被同班同學認為是刻意炫耀,自鳴得意,學了點知識便以為自已多麼高人一等,偏那時候老師們都十分喜歡他,學生時代,孤立的學生受到老師喜愛,往往更會被抱團的群體所厭惡。

如此一來,但凡江淮雨在班上說了什麼,或上課回答了什麼,底下學生從來只是沉默,以此告知江淮雨,他是被孤立的,是不被接納的存在。

沒有人歡迎他,也沒有人會喜歡他。

江淮雨只失神一瞬,便習慣性笑著解釋道:“我也只是隨口說了些愚見,並不見得就有多正確,你們不用太在意。”

宋文淵卻突然叫道:“什麼愚見!這簡直就是頂了天的高見!我從沒接觸過工程水利,卻也能聽懂你說的,又是預防又是治水,最後還解決了災民之憂,老天爺,這若還是愚見,我等蠢材幹脆一頭碰死在這柱子上好了!!”

作勢就要去撞柱子,被陳循一把拉住,只聽陳循也略顯激動道:“我父親正是工部之人,我平日也會看些水利書籍,今日想來,卻覺得淮雨你說的那些方法竟大都隱藏在書裡,甚而與我父親前些日子說的一些個方法不謀而合,且我細細品來,卻覺得與之相比,你說的解決之法還要更勝一籌。”

江懷玉笑道:“淮雨你莫太過自謙,若去歲有你參與,這策論勝者非你莫屬。”

人群中,平日與宋文淵角逐倒數第一的潘越也忽而舉手道:“引用李博士的原話,我寫的策論就是一坨狗屎,可見我多不擅長作文章,可今日聽了淮雨你方才那一番話,卻好似茅塞頓開,忽而便知道策論應當是個什麼寫法,不必博士或學正教,我卻覺得腦子裡頭自然而然有了結構,即便想法不多,卻終於知道該怎麼寫了!”

他說的真情實感,足見李博士說的“一坨狗屎”對他的衝擊還是挺大的,但今夕不同往日,今日之後再讓他寫策論,他敢保證,即便是屎,那也是一坨鑲了金邊的完整的屎!如此,如何不叫他心生感動。

他幾人你一言我一語,之前還處在怔愣中的同窗們也都反應過來,當即炸開了鍋一般,爭相表示讚歎崇拜之意。

他們說的真誠不作偽,卻是打心底裡由衷的欽佩,且絲毫不吝嗇誇讚。

被人眾星捧月似地圍在中央,熱情回應著的江淮雨有些不知所措地怔忪原地,腦中分明還空白著,眼眶卻不知為何不受控變紅了些。

江淮雨抿唇笑了笑,臉上出現幾分靦腆之色,看著倒像詩中所寫:人面桃花相映紅。

宋文淵看呆了瞬,腦子裡忽而又出現了前兒看了西廂記後做的那場夢,這下臉色變得漲紅起來。

陳循餘光瞥見他漲紅的面色,奇怪道:“這還沒過春天,文淵你怎麼還發起熱了?”

宋文淵聞言怒目斥道:“你放什麼屁,誰發春了!”

……

聖上下令必須贏得比賽,這訊息不知怎麼的,沒過多久,整個國子監便人盡皆知。

就連祭酒去正義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正義堂的學生又是如何回覆的,國子監其他人竟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別的人不覺得有什麼,可去歲輸了比試的中級班修道堂卻心生不滿起來。

國子監生員不知為何,一屆差似一屆,中級班那些監生去歲都是輸了比試,這更加沒用的初級班竟然還大言不慚地揚言定會取勝,這番言論不亞於將中級班的臉放在地上踩。

因而在傍晚下了學,中級班以吳勝為首的監生們成群結隊攔住初級班去往大食堂的路,見一個攔一個,不過他並不直說要給初級班教訓,而是頗有道理地表示今上第一次如此看重遊學,作為過來人,中級班有義務陪初級班的監生們切磋演練,正巧晚間下學,倒不如在去食堂的路上先練習一番。

被堵住的初級班監生也不是傻子,一聽他那話就知道他這是又要開始作威作福了。

吳勝是就是經常跟在張暘屁股後頭的頭一人,除了張暘,他就是中級班權勢最大的,自然,論到找初級班的茬,他與張暘平分秋色。

這吳勝說的冠冕堂皇,即便是宋文淵,也難找到與他們打起來的理由,因而初級班被圍堵在去食堂的路上,周圍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朝這邊聚集看來。

吳勝要的就是這效果,他要所有人知道,初級班內堂的人都是一群廢物,廢物要有廢物的自知之明,不要總妄想自已是蒙塵珍珠,平日學會夾著尾巴做人才是這群人應有的姿態。

當人聚集地足夠多時,吳勝高聲道:“正如我先前所言,不過陪各位練習一番,諸位正義堂的各位後輩同窗們,總不能連這等膽量都沒有,若是如此,我可真為你們之後的遊學憂慮,國子監若毀在你們手上,這該如何是好啊。”

宋文淵呸了一聲,就要與他爭辯,江淮雨攔住他,對對面的吳勝道:“不知道吳師兄要怎麼練習?”

吳勝看了眼宋文淵,接著目光轉向江淮雨,笑道:“木桶要找短板練,我不考你們別的,就派你們正義堂旬考交了白卷的最後一名出來,我探探他的底,便知道咱們國子監此番獲勝的把握有幾成了。”

宋文淵一聽是在點自已呢,當即嗤笑一聲道:“來便來,還怕了你不成,你倒是說說你這張狗嘴裡要吐什麼象牙來吧。”

吳勝面色扭曲一瞬,接著又悠然笑道:“我大人有大量,體恤你的無能,因而不考別的,就拿已在遊學裡考究過的東西來問你,你只需回答便可。咱們就不說遠了,就說說去年的,你知道有一篇策論,題目叫如何治理水患,當年張暘少爺為國子監取了這項勝利,你們既說出必能取勝的話,那不妨就由你來講講,若是你拿了這題目,要如何寫吧。”

吳勝心中暗自發笑,心道這些不學無術的呆子們平日只知道玩樂,肚裡沒有丁點墨水,讓他們來回答這題目,別說回答了,只怕連策論如何寫的都不知道。

吳勝已想好了一會怎麼羞辱宋文淵等人,於是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誰知道宋文淵聽了他的話後,不僅沒露出為難或慌亂的神情,反而眉目越發張揚起來,只聽他道:“你這沒見識的阿物兒,說你蠢,你還以為是在誇你,你且聽好了,你宋大爺今日就好好開開你的狗眼。”

於是將江淮雨在學堂裡說的那些話原封不動大聲複述了一遍,因為下定決心要讓江淮雨刮目相看,宋文淵對於江淮雨講的所有東西都反覆背誦,以求記在心裡。

那篇策論自然也不例外。

他還以為這吳勝是有多厲害的殺手鐧,結果卻一下撞到刀尖上,也不知是他真的蠢呢,還是真的蠢呢。

宋文淵才背完,周圍霎時變得落針可聞,而吳勝更是瞪大眼睛,驚悚叫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是你作出來的!好啊,還沒比試,你倒還先作起弊來了,我今日就要去告訴祭酒,帶你去刑罰堂領罰!”

宋文淵見周圍其他學堂的監生此刻也呆若木雞的模樣,又見吳勝狗急跳牆的滑稽樣兒,心裡爽快到不行,這是淮雨做出來的,淮雨果真是最厲害的。

不過他心裡這麼想著,嘴上還不忘奚落吳勝等中級班的監生,他裝模作樣地搖搖頭,嘆道:“哎喲,你家張暘少爺去歲可是贏了那場策論呢,誰知道我這個初級班墊底的隨便一作,您猜怎麼著,竟然一下子就震驚四座了,嘖嘖,這麼說來,你中級班最厲害的,竟是連我這個初級班墊底的都不上,我要是你們班的……”

宋文淵說著故意停頓一下,過了會兒,假模假樣問身後的潘越,道:“嗐,潘越,你來說說,若你在他們班,你待如何?”

潘越心領神會,當即正氣凜然道:“我要是他們班的,我今天就去後山找個地兒把自已埋了,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宋文淵直誇說得好!

二人一唱一和,將對面中級班的學生羞辱了個遍,直到他們再受不住周圍的竊竊私語,灰溜溜跑開了,宋文淵還不想放過,一面招手,一面笑開花了道:“跑什麼啊,不是要考考我嗎,來啊,你們倒是再來啊。”

話落只見中級班的監生跑的更快了,恨不能真的在某處找個地方鑽進去。

那模樣看得初級班的監生都是哈哈笑起來。

中級班仗著資歷與張暘父親在朝中的地位,欺壓他們初級班已久,以往都是他們吃暗虧,這次卻完全顛倒過來,吃癟的卻成了他們。

他孃的,一個字,爽!

這叫什麼,這叫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

而讓他們轉了風水的,非江淮雨莫屬。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娃綜擺爛後,全網為我痛哭流涕

維他命v

雲之羽:徵短輕長

挽之予

鬥羅:無敵從氪金開始

絢麗的圍牆

我在救贖文裡當女配

空白黑夜

現在,進行時

月沐J

隱喻之打工途中拐了個腹黑貴公子

宋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