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檸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看了眼,螢幕上顯示著兩個明晃晃的大字“媽媽”,是顧母打來的。她很快伸手滑了下,接了起來:“喂,媽媽。”

“檸檸玩得怎麼樣?媽媽這裡已經結束了,你那邊快結束了給媽媽打個電話,我來接你。”

顧檸剛才來的時候給顧母發了條簡訊,說自已跟同學來遊樂場玩會兒。她抬手看了眼手錶,現在已經快十一點半了,她回應著顧母:“那媽媽現在過來接我吧,我玩得差不多了。”

“好。”

結束通話電話後,顧檸扭頭看身邊的何青嶼和他說自已等下就要先走了,不能陪他玩了。

“好。你走吧。”何青嶼剛才自然也聽見了顧檸剛才和顧母的對話,直到這時,他才終於又恢復正常的樣子。

剩下的時間兩人沒有再去玩其他的專案。顧檸跟何青嶼一起在遊樂場裡逛了會兒,然後就與他道了個別離開了。徒留何青嶼一個人站在原地。

何青嶼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他望著顧檸漸行漸遠的背影,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一種握不住的無力感。於顧檸,於這次體驗,就像是一場大夢,無論多美,終究都會有夢醒的時刻。

其實何青嶼說謊了。

他以前從來都沒有來過遊樂場,這是第一次。所以他才會在出發前這麼興奮,才會在到了遊樂場後,感覺美好地不真實。

很小的時候,何母總是跟何青嶼說,等他考出好成績了,就讓爸爸帶著他們母子倆一起去遊樂場玩,一家三口,熱熱鬧鬧的。何青嶼於是為了這夢寐以求的場景,十分刻苦地學習。他讓媽媽每天早早地送自已去上學,到了學校也絲毫不敢鬆懈,上課聚精會神,做作業一絲不苟,下課後也不敢像其他同學一樣嬉笑打鬧,只是依舊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學習。他那時不過也才將近十歲,正當愛玩的年紀,每次看見小夥伴們一起玩耍時,何青嶼總是會流露出羨慕的目光。可為了媽媽的承諾,他一遍又一遍地給自已洗腦,只為了媽媽那句:考得好,爸爸就會回來帶他們母子一起去遊樂場玩。

他聽同桌小松提起好幾次了,遊樂場裡可好玩了,有過山車,有海盜船,還有激流勇進。他也想去一次,何況還是一家三口一起去的。他已經好長時間沒見過爸爸了。何青嶼一想到那個畫面就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終於到了成績公佈的那天,何青嶼看著那醒目的一百分,以及卷面上紅彤彤的勾,已經等不及要衝回家把試卷給媽媽看了。他高興地上課都要沒心思了呢,可想到媽媽的話,何青嶼還是很努力地按捺住興奮地快要蹦出來的心臟。終於熬到了放學的那一刻,何青嶼第一次當起了“壞孩子”,在下課前幾分鐘就早早地收拾好了書包。

一下課他就興沖沖地衝出了教室。他跑地可快了,感覺風都要把他吹地掀起來了,可何青嶼全然不在乎,他只覺得好開心啊。等了這麼久,終於可以見到爸爸了,終於可以去到心心念唸的遊樂場了。下次見到小松他們,他再也不用羨慕地聽著他們講遊樂場多好玩了,因為他也自已去體驗過了。想到這,何青嶼沒忍住咧開嘴笑出聲來,真開心啊!宇宙最開心的一天!

一上車,何青嶼就急匆匆地掏出自已的卷子給何母看:“媽媽,你看,我這次考試,考了一百分。爸爸是不是可以帶…”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何母有些粗暴地打斷了。

“知道了。你爸工作忙,沒時間帶我們出門。”

“可是你不是答應我了嗎?”何青嶼盯著何母那張略顯冷漠的臉龐,眼眶一下紅了。怎麼會這樣呢?老師明明說過大人不會騙人的,小松的父母就從來沒有騙過他。雖然媽媽經常對自已失信,可這次她明明跟自已說絕對會說到做到的。怎麼會這樣呢?何青嶼想不通。可他還是沒有死心,他小心翼翼地又出聲道:“那媽媽可以帶我去遊樂場嗎?”他都已經跟小松說了,自已這次考完試會去遊樂場玩,他不想要像媽媽那樣做個失信的人。

“下次再來。”媽媽不耐煩的聲音在自已的耳邊響起。

“下次是什麼時候呢?”何青嶼敏感地感覺到媽媽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但他真的好想媽媽帶他去一次遊樂場啊。好想,好想…

何母聽見何青嶼一直不停地追問臉一下子黑了下來,猛地轉向後座,大聲地叫罵道:“你爸家都不回了,你還天天想著去遊樂場。我到底是造的什麼孽才生了你這麼個貨色,要不是懷你,我身體才不會變這麼差,你爸也不會出軌…”

何青嶼愣愣地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著何母一張一合的嘴唇。他聽不懂媽媽在說什麼,只是覺得她猙獰的樣子好可怕。可小小的何青嶼雖然害怕,也還是顫顫巍巍地伸出自已的手,試探地去觸碰媽媽,然後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媽媽,對不起,我不去遊樂場了,你不要生氣了好嗎?”他努力控制著破碎的哽咽聲,想要平息媽媽的怒火。

顯眼的一百分早已被淚水打暈,變得模糊不清。車窗緊閉的轎車裡漸漸地不再充斥著難聽的辱罵,而是變成壓抑的哭聲,混著淚珠滴在試卷紙上的聲音,久久沒有停歇…

何青嶼從前無數次地期許過爸爸能夠帶著自已和媽媽去遊樂場玩一次;後來心願慢慢地變成媽媽能夠帶自已去遊樂場一次;再後來變成希望有人能陪自已去一次遊樂場。對於別人來說如此簡單的心願,卻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今天,這個心願時隔好幾年後,終於實現了。可此時此刻,看著顧檸已經變成一個小點的身影,何青嶼卻覺得很空虛。他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種感受,明明都已經實現願望了不是嗎?為什麼還會那麼難受呢?他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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