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簪月微吸口氣,錯開目光:“你也洗完澡了?”
問完,她意識到,這是個廢話得不能再廢話的問題。
但賀晏知卻輕“嗯”了聲,然後姿態如常地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並問她:“要坐一會嗎?”
“可以。”
於沙發處落座,遊離的目光,不知怎麼的,落在了旁邊男人的手上。
“……”
林簪月有時候真的希望,自已的腦子能裝個防毒軟體,可以一鍵清理垃圾的那種,不然她時常會為自已豐富的想象力而感到窒息。
賀晏知覺察她泛紅的耳根和拘謹的坐姿,低眸彎唇笑了下,輕聲道:“不習慣嗎?”
“有一點。”
“其實……可以慢慢來。”
林簪月悄悄看他一眼,比起剛剛,男人眼神清明許多,他摁開電視遙控器,坐在沙發上的姿勢慵懶而閒適:“不用急。”
“你說我急?”
賀晏知沒忍住笑:“沒有。”
林簪月回想廚房裡的勇士行為,耳根不可遏制的泛紅,燒熱之意蔓延到臉頰。
眼睫毛垂下,手不自覺扣著自已的指甲。
賀晏知餘光注意著她的小動作,補充說:“先心動的是我。”
言外之意就是。
他沒有主動挑明的心意,而她主動出擊。
所以她更勇敢和坦率。
林簪月不說話了。
她拿起茶几上的手機摁了一下,螢幕還是漆黑一片,她於是又放下手機,看向客廳的智慧電視。
介面處於主選單,時間顯示十點二十三分。
都已經這麼晚了。
賀晏知問她:“要不要看點什麼?”
林簪月面無表情拒絕:“不看。”
“怎麼了?”
“我不喜歡看電視。”
賀晏知總覺得她情緒還是有點不對,卻又無從找到契機問出口。
電視螢幕因為沒有操作而呈現出待機狀態,各種風景漂亮的桌布輪番切換。
客廳安安靜靜,只能聽見彼此極輕的呼吸聲。
分明到了該睡覺的點,可誰也沒有要起身去睡覺的意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簪月終於叫了聲他的名字:“賀晏知。”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人很離譜……”
“什麼?”
“就是,我以前跟你聊起過,我說我討厭婚姻,討厭親密關係,也討厭跟男人的親密接觸,甚至不想與任何人產生關係上的羈絆,但是現在我又對你心懷不軌。”
“這不是前後矛盾和虛偽嗎?”
林簪月說完,偏頭看向賀晏知,他長睫垂著,眼神專注,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由她丟擲的扯淡問題。
“不是這樣。”
“那是怎樣?”
“以前的你,只活在你自已的世界裡,沒有去嘗試過,邁出過,有些事,只有在自已真正接觸過,才知道自已喜歡還是不喜歡。”
賀晏知說:“但你沒有給你自已這個機會。”
同樣的,也不曾給他這個機會。
林簪月稍愣。
“並且,你討厭的,不是男性群體,也不是真正的親密關係,而是沒有邊界感,以及不尊重。”
林簪月看向賀晏知,男人好看的眉眼平靜,漆深的眸子此刻理智得像是幽寂的潭水。
“現在感覺怎麼樣?”他問。
“什麼感覺怎麼樣?”
賀晏知低眸彎唇,嗓音低沉:“……今晚,你覺得怎麼樣?”
“有讓你覺得很排斥嗎?”
這話有點撩,林簪月儘可能保持理智地回想了一下。
當時被勾引得意亂情迷,哪裡還有什麼腦子,被吻得七葷八素後,便只剩下沉淪與渴望……
如果不是突然的來電打亂了節奏,她覺得以她的衝勁,今晚丟失的那就是不是初吻了,而是初夜。
“……沒有。”
林簪月耳根泛紅,承認得倒也坦蕩:“你和我遇到的其他人,並不一樣。”
又是安靜和沉默。
等到十一點,賀晏知關了電視:“該睡覺了。”
林簪月點點頭,兩人一同起身。
她走到自已的房門口,卻發現賀晏知也走在自已旁邊,不過他是往廚房的方向:“你去哪?”
“去倒杯水。”說完,他輕笑:“還渴嗎?”
“……”
“不渴了。”
兩人站到一起,林簪月才發現他們的衣服真的很搭,同樣的純白色的T恤,同樣的休閒長褲,不同的是顏色以及大小的區別,就跟情侶款一樣。
見對方盯著自已的衣服,賀晏知眼睫垂下,抬手輕揉了下她的頭髮:“那晚安,早點睡。”
林簪月抬眸望著男人溫柔的眉眼:“……晚安。”
-
林簪月將手機插上插座,今夜賀晏知的話讓她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
她不是個脆弱的人,相反的,她堅強又獨立,有很強的自我意識。
但是今晚的相處之中,不僅賀晏知看出了她的沒有安全感,她自已也感覺到了……
某些東西,似乎潛藏在潛意識深處。
她自以為的驕傲,勇敢,坦率,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堅強,而僅僅只是一道堅硬的外殼,是她很久很久以前設下的心理防線,親手打造的深深籬牆,其出發點現在想想,應該是恐懼。
恐懼……
她在恐懼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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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晏知把客廳的蛋糕盒子收拾乾淨,看了眼那邊緊閉的房門後,他唇角微彎,繼而將客廳的燈關上。
這夜入睡的時候,他朦朦朧朧做了個夢。
浮光掠影般的畫面,似乎都是中學時代的事情。
有霞光尚未覆蓋操場的清晨,有校園裡綠草如茵的正午,也有皎月攀上枝頭的夜晚……
少女眉目清冷,馬尾扎得高高,在教學樓走廊,在田徑操場,在校園裡的林蔭小道,無數次地與他擦肩而過。
她總是神情嚴肅,總是腳步匆匆。
夢彷彿為美好的回憶鍍上層虛幻,周圍的一切場景都在迅速變化,春夏秋冬四季交替流轉,人群沒有面孔,草木建築模糊,唯有那個少女的容貌身形,清晰得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賀晏知不是第一次夢到這樣模糊而朦朧的場景,也不是第一次感受這種來自夢境的美好與失落。
只是在這一夜的夢中,那個穿著白色校服的少女停下了匆匆的腳步,她逆著光回頭,馬尾隨風飄揚。
少年彎腰拾起地上掉落的書本,抬眸的瞬間,與那雙清冷漂亮的杏眸對上。
從此,畫面宿命般的定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