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阿九的匕首幾乎不離身,但凡睡覺時有人貼近,她都會本能出手,有好幾次差點誤傷了男人,可即便如此,這對夫婦依然沒有拋下她的打算。
經過幾夜的休息,阿九精神好轉不少,傷也沒那麼疼了。
不過……
她的肚子非常餓,這兩日都是靠著少年兜裡的酸棗充飢,一點兒沒碰夫婦倆提供的食物。
因為她很清楚,吃下那些食物會有怎樣的後果。
午後驕陽如一座巨大的火爐,炙烤著溝壑交錯的黃土。
馬車駛離了城鎮,向著人跡罕至的野路奔去。
小憩醒來的阿九依偎在車壁上,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一旁的婦人鑽出車廂,謹慎地左右瞧了瞧,在確定四下無人後,與丈夫對視了一眼,又返回了車內。
“姑……”
“大姐,我突然內急,想下車……方便,你能陪我一趟嗎?這荒郊野嶺的,我有點害怕。”阿九手捂小腹,粉頰浮上淡淡紅暈,羞赧請求。
婦人咽回嘴邊的話,相視一笑。
“那有什麼,姑娘家臉皮就是薄!”
停下馬後,她走出車廂,朝丈夫意味深長道:“相公,稍待片刻,我們……去去就回。”
“好,小心點,有事叫我!”男人坐上車樑上,目送她們走入野樹林。
喧聒的蟬鳴聲不絕於耳,襯得周遭闃然。
男人聚精會神盯著妻子離開的方向,眼光漆黑有著不知名的殷切。
樹林。
阿九走在前頭,殘缺的陽光一片片漫過野草,她無聲注視著腳邊徐徐靠近的人影。
“就這兒吧!”
突如其來的轉身,嚇得婦人背過雙手,臉上還掛著幾許來不及消退的倉惶。
婦人扯著臉笑道:“好,我給你放風,你完了喚我!”
阿九羞澀地抿了抿唇,走到樹前抽解腰帶,取下匕首放在了一旁的樹樁子上。
雖說同為女子,但還是會害臊,於是,她抱起布裙換了個方向。
當她背過身的那一刻,婦人眼角的和善隱去,取而代之的是陰沉,拖了這麼久,可算是等到了下手的機會!
視線情不自禁移到了樹樁的匕首上,女人步伐無聲無息地邁了過去。
阿九面朝樹幹蹲著,腦袋埋得很低,似乎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全然不知。
盛夏時節的天氣,說變就變。
斯須間,雲雨飄來,遮蔽了原本火熱的炎陽。
婦人屏息凝神地來到樹樁前,唇邊的弧度剛起,就驟然僵住。
拿在手中的刀子輕飄飄的,仔細一瞧,竟是個空的皮鞘,匕首不知去向。
婦人呼吸一窒,臉色難看,立馬發現自已被騙了,驚駭之餘,趕忙去掏身上的信炮。
可就算她反應再怎麼及時,也比不上一早蟄伏暗處伺機而動的人。
阿九沒有給她通風報信的機會,趁其不備,朝著她的正面丟擲一把細土。
“啊!!”
婦人猝不及防被灰土撒了一臉,眼眶火辣辣地疼,踉蹌數步,扶住身旁枯樹咒罵,“好你個賤蹄子!”
抽出剛剛解下的襟帶,阿九將她的四肢綁在了一起。
為防萬一,她還把婦人的褲腰帶也給扒了,多纏了兩道才罷休。
阿九提著刀尖,用它勾起女人那佈滿灰沙的臉,“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繞野路,你怕不是一早就在那等我了吧!”
對此,她也十分困惑,那時自已慌不擇路,他們應該不可能提前設伏,難道真的是巧合?碰上這兩個江洋大盜?
“原來!!你和白渠那小鬼是一夥的?!你們唔唔唔……”
擔心她大喊大叫,阿九採了把野草揉成團塞入婦人口中。
“怎麼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殺你的。”
阿九從她貼身處,搜出兩顆粗糙的銀球,此外,還翻出幾包用剩的白色粉末。
眺向路邊的藍色馬車,阿九腦中靈光一閃,嘴角生出惡意。
天色,愈發昏暗。
一聲沉悶而遲鈍的雷鳴,從遠方傳來,撕裂了黑雲。
見二人遲遲未歸,男人再也按捺不住,手腳麻利地跳下馬車,決定一探究竟。
嘭!!
就在此時,一記響炮在空中炸開。
“得手了!”男人攥緊拳頭,快步衝進了林子。
然而,抵達目的的他,卻傻了眼。
叢林中,婦人被牢牢綁在樹幹上,動彈不得,口裡還被塞著雜草,面容佈滿掙扎。
周圍半個鬼影也沒,丈夫抽出短刀救下女人,“怎麼回事?!人呢?”
一恢復自由,婦人忙摳出嘴裡帶淤泥的雜草,呸了幾聲後大喊:“那賤人趁我不備偷襲!!快追,我一定要宰了她!”
婦人狼狽地提起褲子。
是他們大意了,手上沾過人命的,試問能有幾個單純?
那丫頭定是發覺了什麼,才會先下手為強。
擄羊人。
一個靠誘捕逃犯為生的行當,他們非官門中人,不受刑罰律例的約束,沒有利用價值的,會直接就地處決,以屍首換取賞金,而少數貌美如白渠雨師這般的,則會在抓獲後,設法讓他們服下一種嗜睡藥,再運至他國,作為供權貴賞玩的高價物品賣出。
可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夜路走多了,總會遇見鬼。
就在妻子憤憤不休時,男人撿起地上的炮殼,心中生出一股不祥。
“糟了!”
他後知後覺,慌忙起身看向路邊。
馬聲嘶鳴,踏著黃土一路揚長而去。
“該死!!!”
“臭丫頭,給我站住!”夫婦倆又驚又惱,沿著近路狂奔猛追。
無奈雙方腳力相差懸殊,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馬車越行越遠。
二人所有的家當全在那輛車上,這下可好,賠了夫人又折兵,徹底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