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周今衡遲遲迴到安裡衚衕。
門外成排的車，足以證明老太太已經到了性命垂危之際，是他來得太晚。
院中燈火通明，良姨整夜沒有閤眼，陪在老太太身邊，生怕她一口氣撐不住去了。
聽到周今衡回來的訊息，淚光一閃撲出去，哽咽到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忙拉著他進去。
老太太撐到現在，無非就是想要見上週今衡一面。
周家只剩下周今衡了，現在家裡那個不是周家真正的血脈，周今止沒了，老太太掛念的人便只有周今衡。
她雙目放空，思緒已經離開了大腦，只有嘴巴還在機械地呢喃著今衡的名字。
周今衡走到床邊，雙手握住老太太的手，鼻酸到眼淚止不住湧動起來，“奶奶，奶奶……”
“是今衡，是今衡回來了嗎？”
老太太眼珠子木然轉動著，手指一縮，在觸到周今衡冰冷的手指時，驟然一怔，“孩子，我的孩子，你的手怎麼這樣冷，你吃苦了。”
“沒有，沒有。”
老人家到了彌留之際，也沒有任何想要繼續治療的心思，最後的心願，無非就是這些小輩。
周今衡更是她心中的一道傷疤。
“今止這麼多年一個人，一定也想奶奶了，奶奶去找他了。”老太太語速變得很慢，整個人像是離了婚，全身的最後一口氣都攢在了手上，“今衡要好好的，要跟妮妮好好的，聽到嗎？”
“聽到了……”
周今衡不願意放開老太太的手，可她身體裡最後的那口氣，還是在見到周今衡最後一面時，驟然消散了。
舒妮聽到訊息趕來，跑到門口，看到的卻是一群人圍在老太太床邊哭泣的場景，周今衡坐在老太太身邊，手還沒有放開，眼角垂下了一滴淚，那淚珍貴又苦澀。
葬禮在衚衕裡舉行，老太太一輩子都住在這裡，死也要死這裡，最後的遺願，無非就是從這裡離開。
舒妮是客人，本應悼念過上了香就該離開的。
可她一直沒走，幫著忙裡忙外，工作也推掉了許多，幾天下來累得不成樣子，跟著瘦了大半。
裴初淮拿過牛奶送給舒妮喝，“這幾天你都沒吃什麼東西，就算是為了工作也用不著這麼拼。”
“我吃不下去。”
老太太是為數不多疼舒妮的人。
她走了，舒妮傷心是難免的。
裴初淮將吸管扎進去遞給舒妮，“喝點吧，你這樣奶奶看到了，一樣要擔心的。”
舒妮勉為其難接過，“周今衡呢？”
她不亂叫小叔叔了，直呼其名，裴初淮目光變了變，“在後院，你去看看吧。”
走到後面找人，逐一開啟房門，在最後一間房看到了周今衡。
裡面沒開燈，黑漆漆的一片，周今衡背對著門，不知在做什麼，聽到有人開門走進來，這才轉過身，手上的煙正抽到一半，瞳孔赤紅，整個人疲憊到眼皮耷拉著，毫無精神。
這沒什麼奇怪的。
畢竟在周家老太太也算是唯一一個真正疼他的長輩了，好不容易趕回來便要面對他的離世，換了誰都會難過，煙癮復發，不算什麼嚴重的後遺症。
舒妮一進來。
周今衡便踩滅了菸頭，揮手扇掉附近的煙，“你怎麼來了？”
“一直沒看到你，所以來看看你……”
周今衡又背過身，無奈嗤笑，“我有什麼好看的？”
“我知道你傷心，但是……”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舒妮慢步走進去，站在周今衡面前又半蹲下，看著他腳邊這些菸頭，無奈苦笑，“你吃東西了嗎？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不用。”
舒妮手上的牛奶還沒喝過，她伸手遞給周今衡，“你喝點吧，抽這麼多煙，對身體不好的。”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什麼？”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周今衡垂著眸看著她手上的牛奶，驀然笑了一聲，這是老太太離世後，他們第一次私下見面。
之前是在葬禮，是靈堂。
周今衡一身黑色，表情莊嚴肅穆，總是垂著眸，誰也不看。
現在走到他面前，這麼近地看著他的眼睛，裡面彷彿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魔力，直接將舒妮給吸了進去。
“你不要就算了，我好心來安慰你……”
舒妮收回遞牛奶的手，起身要走，周今衡突然站起來，一把拉住舒妮的手腕，她腳下不穩，往後退了幾步撞在牆壁上，下巴突然被抬起。
黑暗的空間裡，她只能看到周今衡悲傷又壓抑的眸子，他的吻突然來襲，讓她始料未及，唇齒被迫開啟，接受著他瘋狂的掠奪和攻勢。
舒妮沒有拒絕。
如果這樣可以撫平他們兩人心頭的一點傷痛，她是願意的，伸手搭上了周今衡的脖頸，昂頭去回應他的吻。
他們像是兩個失去了親人的小獸，在別人看不到的空間裡，用親吻的方式舔舐著彼此的傷口。
除卻他們，沒有第三個人知道老太太的離世對他們的打擊有多大。
都是一樣失去了長輩的疼愛，一生都在缺愛尋找愛，終於在一個契機下，找到了對方，難捨難分。
*
葬禮結束。
工作堆積成山。
舒妮不能再留下去，最近有好幾個紅毯和頒獎禮電影節要出場，離開時經紀人來接，舒妮在門口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周今衡。
那天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太大改變，真正的窗戶紙還沒被捅破，誰也沒有說出那句要複合的話來。
一上車經紀人便看出來舒妮心不在焉。
“你的緋聞男主也在裡面？”
“什麼緋聞男主，你說什麼呢？”
經紀人將手機裡的娛樂新聞拿出來給舒妮看，“這幾天你有事，所以我沒告訴你，但這件事鬧得不小呢，之後幾天走紅毯，要是被記者問到，你可給我好好說。”
看了眼手機上的東西。
無非是一個聲稱電影學院的學生，爆料舒妮，汙衊她讀書時便不在學校住，經常有豪車接送，還有大人物撐腰，接到《壓枝》也是因為有後臺。
舒妮正在上升期，絕對不能捲進任何的“金主言論”這種事情，對一個女明星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但舒妮知道，這根本不是什麼金主，而是周今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