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孟易行問完便覺後悔,原因其實徐吉祥早就跟他說過了。

楊密說道:“親戚們都覺得我沒出息,又見我家窮,都不願意搭理我們,就連安葬我父親的錢還是我好求歹求他們才願意借我。”

“想不到人情涼薄一至如斯!”

“我早就習慣了,他們不搭理我,我也不用去搭理他們,各過各的,倒也省了不少人情來往。我每天讀讀書,給人寫寫信,也夠養活自已,樂得自在。”

孟易行沉默片刻,說:“楊兄,恕小弟直言,你真的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嗎,你年齡可不小了。”

楊密也沉默了,屋內昏暗的光影就像他昏暗的內心。

“還能怎麼辦呢,科舉我考了幾次都不中,你也是落榜過的,如今我項國科舉什麼樣你也清楚。我也不是經商的料,家裡也沒錢能供我揮霍,只好維持現狀,過一天是一天了。”

孟易行黯然長嘆,楊密是這樣,自已何嘗不是這樣?不過是比他小几歲罷了,也許到他這個年紀,過得可能還不如他。

不一會兒楊密起了鼾聲,孟易行輾轉嘆息不能入睡。

次日,孟易行在楊密家吃完早飯就步行上街,找到了旺福酒樓。

他們的確在招跑堂的,月錢只有二百五十文,供吃住。孟易行看著那些被呼來喝去,點頭哈腰的夥計,心生嫌棄,只問了幾句就出來。

在維州逛了大半天,百般愁緒不能排解,悶悶的回到楊密家。晚上楊密問起,孟易行謊稱今天在城裡逛了逛,還沒去找,明天再去看看。

這樣又過了一晚,孟易行躺在床上睜著兩眼,想道:“我現在幾乎身無分文,就算想換個地方也走不了多遠,楊兄待我雖熱忱,但卻自顧不暇,我又怎能久居?可恨那場大火燒光了我的寶鈔,不然我何至於此!”

心裡嘆息一回,又想:“如果我再不掙錢,該怎麼生活。算了,還是去旺福酒樓先幹著吧,大不了拿一個月的工錢走人。”

於是又重新找到旺福酒樓掌櫃。掌櫃的給他安排了一間房間,因為酒樓裡的夥計都是本地人,只有他一個外地的,所以這間房子就他一個住,雖然小點,破點,好在清淨。

孟易行當天便換上酒樓夥計統一的著裝,衣服上似乎印著一片片永遠洗不乾淨的油漬,和去不掉的油煙味道。穿在身上怎麼都覺得不舒服,彷彿連人都不是自已的了。

第一天先讓他熟悉酒樓,廚房,客房,大廳,茅廁等處,然後給他說了他每天要做的事。

每天早起要把桌子板凳擦一遍,然後擺正,至於碗碟則另有人刷。跑堂的夥計需要站在廳內和門內,門兩邊的負責招攬客人,廳內的則負責招待,主要是記錄客人所要之物,然後傳與後廚,再把客人要的東西送上去。

孟易行從來沒幹過這些事,前幾天難免有點摸不著頭腦,要麼是傳菜上菜慢了,要麼就是把酒菜送錯桌,受了不少顧客的辱罵。

孟易行心想既然幹這行,那少不了要受氣,對於那些辱罵之語裝作聽不見。掌櫃的看他為人還算老實,也不苛責他,鼓勵他好好幹。

他白天在酒樓裡忙活,晚上燈下讀書。自從練了《聖王武道經》,身體越來越覺得強壯有精神,他每隔三五天就趁夜在院裡演練拳腳,並去柴房找根樹枝當劍練。

這門武功與尋常武功不同,尋常武功需調養內力,而它的“內力”是來源於“養氣”。不論是靜坐,還是日常活動,只要時刻存想持敬,就能養氣,不必刻意練習。

掌櫃的就住在跟酒樓相連通的一座小樓上,偶然間發現孟易行晚上在院裡練武,好奇地問了幾句,孟易行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此書,就隨口敷衍幾句。

掌櫃的心想:“難怪看你白天跑堂幹活一身的力氣,原來是練過武的。有這把子力氣倒也適合幹這個。”

稀裡糊塗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又是一年冬天,孟易行已離家一年多。在這裡毫無出頭之日,只能勉強溫飽,每天還要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動輒刁難,受人冷眼蔑視。

自已堂堂七尺之軀,難不成一輩子都要這麼過?

想到這孟易行萌生了回鄉的想法。

掌櫃的瞧他最近這幾天心不在焉,幹活總是出錯,且對客人言語不敬,便知他有了離開的想法,於是私下找他,虛情假意的關懷幾句,然後勸他好好幹活。

孟易行無奈,只能耐著性子做。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酒樓的生意格外冷清,到了正午也沒幾個客人,夥計們在一起閒聊,孟易行則站在一邊發呆。

這時走進五個人,進門挑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孟易行只好過去招呼。

孟易行走去的方向對面坐著一個女子,十七八歲,削肩細腰,長挑身材,膚色白嫩,吹彈可破,氣質溫婉嫻靜,一雙妙目流轉之間又透著少女的靈動,觀之可親。

女子不經意間抬頭,二人四目相對,孟易行彷彿看到了蘭叢有意棲雙蝶,柳葉無趣隱啼鶯。

他忙把眼神轉過去,女子右側坐著的是一箇中年男人,鬢髮半白,儒生裝扮,模樣儒雅,容貌倒和那女子有幾分相似。

女子自然的把頭轉過去,和他左邊坐著的一個青年男子說話。孟易行看那男子高高瘦瘦,形容瀟灑,心中莫名一酸,人走了過去。

他問:“幾位客官要些什麼?”

“勉哥,你來點吧。”說話的是坐那儒生裝扮對面的男人,二人年齡相仿,亦是相同打扮,看上去都是讀書人。

被他稱為“勉哥”的人問孟易行這裡有什麼特色,孟易行簡單介紹幾樣,他們挑了幾個,又要一壺酒。

不一會兒酒菜齊備,五人說些來維州的所見所聞,聽起來像是外地人來此遊玩的。

孟易行百無聊賴地站在一邊伺候著。聽他們說起維州百姓頗能安居樂業,有治世之象,當今項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皇帝又愛民如子,正合了《尚書》中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一句。

孟易行聽他們說起《尚書》,忍不住多聽幾句,不想他這表情被那個瘦瘦高高的男青年注意到,他對身旁那個背對著孟易行的男人說道:“誠弟,你注意到你身後那個夥計了嗎,剛剛我們聊天他一直在聽,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誠弟”回頭打量孟易行幾眼,嗤笑道:“一個酒樓夥計,能聽得懂《尚書》?他要是能懂,我輩豈不白讀了十幾年書。”

女子笑道:“誠哥這話有點看不起人了,難道酒樓夥計就不能讀書識字嗎。”

男子輕蔑一笑,用手招了招孟易行,叫道:“小夥計,你過來。”

他們的對話孟易行聽得清楚,心中不忿,見那輕視他的男子油光滿面,兩腮無肉,一臉尖酸刻薄樣,氣昂昂地走過去,問:“客官有什麼事?”

男子看也不看他,問:“你也讀過書?”

“讀過幾本。”

“我們剛剛聊的你聽得懂?”

“聽得懂也好聽不懂也罷,客官叫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是還要酒菜,我可以給你們上。”

男子哈哈一笑,說:“禮靜妹妹,這就是你說的讀書識字的人。”

孟易行心中一動,原來這姑娘叫“禮靜”。

女子臉上一紅,想要分辯,旁邊的中年男人說道:“算了阿誠,何必跟他計較。”

男子卻不依不饒,繼續說:“小子,聽你口音是南方人吧。”

“是又怎麼樣。”

“你既然說你讀過書,我這裡剛好有個上聯,你要是能對上來,爺我有賞。”說著從錢袋裡摸出十個銅板放在桌上。

另一男青年說:“誠哥,你太為難他了,諒他一個伺候人的酒保小二,充其量是識幾個字而已,怎麼會對對子。”

孟易行怒氣上湧,說道:“客官出上聯吧。”

“好,你要是對得上來,這十個銅板你拿去,對不上來我也不說什麼,去端你的盤去吧。我這上聯是‘南人北上,蠻地野民焉知書’,對吧。”這裡的“書”是一語雙關,既當《尚書》講,也當書本講。

女子聽他語含譏諷,面露不悅,身旁中年儒生也微微皺眉,其餘卻三個一臉笑意。

孟易行低笑兩聲,說:“聽公子口音,似是齊魯人氏?”

“然也,如何?”

“原來是聖人梓里來的,但不知公子西來維州又為何事。”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只管對對子就是了,到底能不能對上。”

中年儒生說:“阿誠何必咄咄逼人,算了吧。”

男子笑道:“姨父說得是,我也不想難為他。”轉頭對孟易行說:“要真對不上來我也不強求,這十文錢拿去吧,算是我賞你的。”

眾人眼神紛紛看向他,孟易行緩緩拿起那十枚銅板,在女子可憐不忍的眼神裡又重新放下,一枚枚的排列在桌上,說道:“我這下聯是,‘東生西行,魯門窮儒不懂禮’!”這裡的“禮”既當《禮記》講,也當禮節講,亦是一語雙關,和上聯對得絕妙。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裡,孟易行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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