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漪姑娘
武城。
長河堤壩綿延。
顧承安一行抵達驛站稍作休整，兩日後開始巡視。
南方春夏多暴雨，堤壩修得不牢固，將造成重大災難。
武城知府姓嚴，從四品，且地方官和京官終究存在微妙區別，對顧承安極盡阿諛奉承，讓他的官威虛榮得到無比滿足！
這一天，顧承安巡視到長河下段。
明明出門豔陽高照，快結束，瓢潑大雨說下就下！
沒辦法，顧承安和長榮長昌只能冒雨策馬，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趕。長河下段多荒涼，河岸周圍野草比人高，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跑了差不多一炷香時間，才模糊瞧見路旁有一間簡陋茶棚，他們趕緊下馬入內。
“有人嗎？來一壺熱茶！有吃的嗎？”
抬手抹掉糊臉糊眼的雨水，顧承安就近落座。
“熱茶片刻就上。”
宛如鶯啼的女音從粗布簾子後傳來，聲音之動聽，讓主僕三個不由自主回頭。下一秒，一道清瘦淺黃身影映入眼簾，來的是一位妙齡少女，身著普通羅裙，纖腰束素，大概在幹活，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兩截白皙手臂。
瞧見他們，她趕緊卷下袖口。
“吃食只有幾個粗麵饅頭，不甚美味，但可飽腹，客官要嗎？”
“要！都拿來！”
一上午奔波，養尊處優的顧承安早累得前胸貼後背。
本來今日嚴知府說要陪同，但他想私下打聽顧行之那艘船的事，婉拒了。沒想到碰上這麼個雷雨天氣，也是倒黴。
熱茶和饅頭很快被送來。
這時，一個頭戴兜笠身穿蓑衣的老頭拎著魚竿和木桶走進來。
“爹回來了？”
少女俏生生跑過去，“釣到魚啦？”
“閨女要吃魚，哪能釣不到？瞧，今日水漲魚多！”
“有鯽魚！女兒熬湯喝好不好？”
長河裡的鯽魚多刺，但肉質白嫩，熬湯更鮮美。
一聽這話，顧承安嘴裡的饅頭頓時索然無味。
他掏出幾兩銀子，走過去。
“大叔，這魚能賣我嗎？煩請這位姑娘幫我熬湯，我連魚帶烹飪一起給錢。”
“不成！魚是給小漪吃的，不賣！”
“嘿！”
同樣餓極的長榮也走過去，“你這老頭兒，有錢不賺？”
“有錢了不起啊？”
摘下斗笠蓑衣，老頭把桶哐啷一放，吹鬍子瞪眼，“老頭子我這輩子沒幾個錢，不也過得挺好？這是茶棚，不是食肆，要喝湯城裡去！我家閨女想喝魚湯，你給金元寶我也不樂得賣，有錢難買老頭子我樂意！”
“你知不知道我家大人是誰？”
“長榮！”
沒想到老頭兒挺有個性，眼角餘光瞧見黃裙少女侷促不安望過來，顧承安低叱，“老人家這是心疼女兒，如此慈父心腸實在令人動容。確實，錢財乃身外之物，有些東西是錢換不來的，既然老人家執意不賣，我不強求。”
以退為進，這是他用慣的招數。
他風度翩翩一拱手，溼潤黑髮下的玉面笑意朗朗。
這時，貝齒緊咬下唇的少女開口：
“我們吃不了這麼多，爹，要不分點給他們吧？”
“你這丫頭，忒好心了！”
乜斜一眼長榮，老頭兒衝顧承安努努嘴。
“你說的話還算中聽，既然閨女開口，成吧，左右這大雨一時半刻也停不了，你們要動身只怕還得好半天！小漪，我先去殺魚，一會兒你煮湯，去外面摘點蘇葉回來，那東西放魚湯裡好。”
顧承安眉心一動。
等老頭兒進了粗布簾後面，他衝少女露出清風朗月的一笑。
“老人家嘴硬心軟，勞煩小漪姑娘。”
“我爹一直刀子嘴豆腐心，你……”
男人的笑臉讓少女羞紅雙頰，她垂下眼睫。
“客官知道我爹的意思？”
“當然，紫蘇葉是發汗驅寒的良藥，老人家想必是見我們通體溼透，這才讓小漪姑娘特地去摘這個。”顧承安攤開手掌，把銀子遞送過去，“這點銀子小漪姑娘拿著，先謝謝小漪姑娘，我們等著喝魚湯。”
“用不了這麼多。”
“拿著！”
不由分說把銀子塞到少女手中，顧承安坐回原處。
沒過多久，溼潤空氣裡開始飄散香味，而外間雨越下越猛，彷彿要把天地間砸出無數個窟窿。粘稠濃白的魚湯好了，顧承安邀請父女倆一起坐過來邊吃邊聊。
得知顧承安是從京城來巡視堤壩的大官，老頭兒啪一下掉了筷子。
“爹！”
小漪又羞紅了臉，“這是幹什麼？”
“是顧大人！老頭子我有眼無珠，有眼無珠！”
“老人家知道我？”顧承安驚訝。
“原不知道的，這不前幾天送了一筐魚去城裡食肆，聽城裡人說起有位顧大人來巡視堤壩。顧大人有所不知，長河堤壩實在重要，一個不好得死好多好多人，您過來巡視簡直是救老百姓的命啊！來來來，老頭子我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茶葉粗糙，茶水微涼。
但顧承安十分受用的喝了。
“老人家過譽，我不過是奉皇上之命行事，是皇上愛民如子。”
“嘿，皇上愛民如子，跑腿的不還是大人？咱們這些小老百姓，離皇上遠著吶，只看得到哪個為咱們辦實事！要知道今日顧大人會路過此地，老頭子我得從家裡備些米飯，也省得咱用粗麵饅頭咽魚湯。”
“有這些已經很……”
嗖！
一支長箭破空襲來，唰地沒進桌面！
不僅打斷顧承安的話，還嚇得幾人同時失色！
只是，他們沒什麼時間驚訝，三個蒙面人氣勢洶洶闖入，餓狼撲食般殺向顧承安。長榮長昌各擋一個，他們很快被丟出去，顧承安連連招架，但也連連後退。
“你們是誰？竟敢刺殺朝廷命官！”
“哼，擋老子財路，別說官兒，天王老子來也照殺不誤！”
蒙面人在小漪的尖叫聲中把顧承安逼到牆角。
眼看那柄劍要刺進他胸膛，一直護著閨女的老頭兒嗷一聲衝出去。
噗！
一劍刺穿！
“爹！”
“老人家！”
顧承安順勢摟住擋下一劍的人，小漪尖叫著撲過來。
同時，長榮在外面竭盡全力大叫：“大人！嚴知府帶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