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現在是人人尊崇的聖子,數千年來天賦最好的弟子,可是若不是狼雲蒼他們所說以及她解開了一點點的記憶,她也不會知道這光鮮亮麗的名譽背後有多少危險。

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稍有不慎有可能直接被抹殺,想要將他取而代之的,或者想要將他拉下神壇的,比比皆是。

她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衝到歸塵面前去把這事問個清楚,可下一秒堵上心口的酸澀壓制住了這股衝動。

她若是衝過去問了,恐怕除了給他帶來麻煩之外,只能看著他微笑著用一些精心修飾的謊言將問題揭過。

弱是原罪啊。

墨故柒定下心,就算歸塵有這樣的打算,她也一定不會讓這事發生的。她欠他那麼多都還沒有還清,她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前世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她強行將腦海中浮現的不好的猜想驅散。

第二日,歸塵忙完饕餮宴之後,一個人彷彿憑空出現在放滿了珍饈的包間裡,白髮蒼蒼,一把山羊鬍,面上沒什麼表情,坐在那裡也沒有動筷,盯著一桌子的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很快,一個穿著灰色斗篷的人也莫名出現在了椅子上,帽簷壓得很低,低著頭連下巴都看不見,同樣沒有開口說話,不禁讓人有些懷疑,斗篷底下的到底是不是人。

從第一個斗篷人開始,很快陸陸續續有穿著斗篷的人出現,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斗篷的顏色各異,深藍色深綠色深紫色深褐色深紅色黑色,算上袁慶山那就有八個人了。

“人都來齊了,先吃點東西吧。”袁慶山抬眼,注視著面前的七個人,他話音落下,七個人動作整齊劃一地開始夾離他們自已最近的菜,像是七個被控制的傀儡。

他們的動作完全統一,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吃了五口後,又齊刷刷地放下了筷子。

看上去就像是某種儀式。

穿灰色斗篷的人微微抬起頭,只不過依然看不到臉,聲音沙啞奇怪,聽起來都有些不像人的聲音:“下這麼大的手筆,看來你想幹的事情不簡單。說來聽聽。”

“你們告訴過我一角預言,現在命運在流動,我要怎麼做,才能搶佔先機?”袁慶山開口問道,目光緊緊盯著說話的灰袍人。

室內忽然陷入沉默當中,灰袍人的頭又低了下去,但黑袍人的頭微微抬了起來,發出不一樣的,卻依然聽起來十分奇怪的聲音:“你太貪心了,報酬和資訊不對等,這些,不夠。”

“還差什麼?我可以再準備。”袁慶山連忙道,黑袍人的話意味著此事不是沒有交易的餘地,但是連整整一桌饕餮宴都無法支付報酬,也說明這個訊息事關重大。

黑袍人的頭低了下去,半天都沒有任何一個怪人抬起頭,袁慶山心中著急,但是不敢催促,只能如坐針氈地等著。

半晌,深紅色斗篷的人抬起頭,道:“此事已經不是你能涉足的存在,關於這一點,無法交易。”

此時,深紫色斗篷的人也抬起頭道:“不過這些籌碼價值巨大,不涉及預言的情況下,可以交易其他的東西。”

說完,兩個斗篷人的頭都低了下去。

袁慶山捏緊了拳頭,有一種被戲耍的感覺,卻不敢表達不滿。對方在給他考慮的時間,此時出言不遜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深吸一口氣,在腦海中篩選著有用的資訊,和那個禁忌相關的訊息都是無法交易的,而現在和預言相關的也被堵死,那麼他必須選出對自已有用的助力來。

“我想要一條,能夠避過清洗的命運。”袁慶山思忖良久,才下定決心道。

半晌沒有回應,他的內心也不由得忐忑起來,這是他所能想到不涉及預言的,最大的好處了,畢竟想要湊齊一桌饕餮宴,對他來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一桌几乎是他半副身家,如果不能達到他預想的要求,那將非常虧。

深綠色斗篷人抬起頭,道:“可以,但是為了保證命運的穩定,不會因為你自已的選擇而改變軌道,我們將對你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造,如果不接受,交易作廢。”

話落,所有的斗篷人都微微抬起頭,面朝他,盯著他,等待他做出選擇。

袁慶山的額角緩緩落下一滴冷汗,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已的恐懼,卻還是顫抖著聲音問:“我能不能知道,是什麼樣的改造?”

深藍色斗篷的人緩緩抬起手,點了點自已的頭,算作回答。

是思想還是靈魂?不管是哪一個被改造了,他還是他自已嗎?袁慶山嚥了口唾沫,感覺這個選擇無比艱難,他很想拒絕,可是根據預言,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所有做惡的人都會被清算,冥界的地獄大開,渴望著無數罪惡的靈魂。袁慶山好不容易才爬到現在的位置,他不想死,更不想進入地獄,讓靈魂遭受無休止的折磨。

他幾度深呼吸,所有的斗篷人都這麼看著他,他不免感覺壓力越來越大,最終他咬咬牙,點頭道:“我接受這個條件。”

所有斗篷人的頭都整齊劃一的歪了一下,像是木偶師操縱著動作,又忽然頓住,而後頭又扭回正軌。

他們看著一桌子的珍饈佳餚,詭異而不同的,整齊劃一卻聽來嘈雜的聲音異口同聲道:“交易達成。”

那滿滿一桌子的飯菜,居然化作了最精純的靈氣,如一條水流一般流入了七個斗篷下,很快就被瓜分殆盡,桌上的空盤子乾乾淨淨,連一點兒湯汁都沒剩下。

袁慶山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顫抖,每次看見這樣的場景,他都會忍不住膽寒,在這群“人”面前,所有物品都只是靈氣而已,不論是靈器還是別的東西,乃至於真正的人,都會被他們化成靈氣給吸收。

他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卻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致命的危機,若是他們想對他動手,那麼他也只不過是更多的靈氣而已。

斗篷人吸收完,沒有第一時間動作,像是在回味靈氣的味道,而後他們齊齊轉頭,袁慶山汗毛倒豎,下一秒他便被七個斗篷人團團圍住。

他忽然有些後悔,想要逃跑,但七雙手已經伸出來,將他牢牢地按在椅子上,那股無法抗衡的巨力讓他心生絕望,他抬起頭,看到了斗篷帽子底下的東西,極度的恐懼攥住了他的魂魄,那一刻他反而腦子一片空白。

而後,和斗篷人一起消失在了包間裡,就像他們出現時那樣,離開也沒留下半點兒痕跡。

包間裡的燈無端熄滅,很快便有食齋的侍從前來打掃,看見乾淨如新的盤子發愣,自顧自嘀咕道:“怎麼吃得這麼幹淨?一滴湯汁都沒剩下啊。”

侍從將包間收拾好,便離開了。

留在門框上的黑點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消散,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棲閒庭中。

歸塵面色相當難看,從他的記憶當中,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詭異的東西,無聲無息,宛如憑空出現,能把所有的東西都變成靈力吸收。

還有,他們怎麼會知道預言的事情?又為什麼要找上袁慶山?他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如果袁慶山是為了躲避清算,那麼他的罪孽是什麼?

這些人和邪修有沒有關係?或者說他們是不是隱藏在宗門內的邪修?

問題實在是太多了,這新出現的勢力不容小覷,他必須要搞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目的,連袁慶山都無法反抗,現在的他也只是對方的魚肉而已。

看來他必須走一步險棋,邪修的事情耽擱不得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要出大問題。而且等袁慶山再次出現,他恐怕已經不再是他了。

歸塵抿緊了唇,不斷地在腦海中回想著,和這些東西相近的生靈。

那些會不會是某個人的傀儡?那這化物為氣的能力是傀儡的,還是操控者的?

他們還提到了命運,要知道這個東西可不是人力所能干涉的,是屬於天道的權柄,這些難道是天道的化身?

天道不會搞這麼詭異的形象啊,而且要是真有這事,天道怎麼可能不和他聯絡?歸塵越想越覺得古怪,不過他在宗門裡不能貿然聯絡天道,要是被那些人發現了,所有的佈置都功虧一簣。

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這東西不會帶來新的變數。歸塵嘆了口氣,望著夜幕憂心忡忡。

時間回到現在,三日過後,歸塵將狼雲蒼叫來,準備著手處理邪修邪物的事情。

“我會留下這個邪物,你日後每天都過來,看一下我的狀態,並且在此期間我會放開心聲,如果你發現我快要被完全影響,就用這個喚醒我。”歸塵一邊說一邊把一塊圓潤的陰陽石遞給狼雲蒼,“你只要在我面前把這石頭捏碎就行。”

狼雲蒼皺起眉,接過了石頭,卻將木雕握得死緊:“你這樣未免也太冒險了吧?應該還有別的辦法的。”

“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這東西也不一定能影響我。”歸塵搖搖頭,“宗門內鬼陰樓的人都沒有查清楚,又來個不知根底的邪修,放著不管是要出大亂子的,不能讓這些人影響了計劃。”

狼雲蒼抿抿唇,到底還是認命地把木雕遞給了歸塵,後者摸了摸木雕,確實如狼雲蒼所說,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用靈力探查也沒有結果。

“小丫頭知道這事嗎?”狼雲蒼忽然問,緊緊盯著歸塵,試圖分辨他是否有說謊。

歸塵不語,垂眸摩挲著木雕,而他的心聲卻傳入了狼雲蒼的耳朵:這事怎麼可能告訴她?她一定不會同意這麼冒險的計劃,我不能讓她擔心。

狼雲蒼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著歸塵:“一旦你被影響,我就會把這個事情告訴小丫頭,到時候她做什麼,我都只會支援她,你懂嗎?”

歸塵抬眼,緊抿著唇,顯然是有些不悅,但是狼雲蒼無比堅定地開口:“如果你不同意,那麼要麼修改我的記憶把這件事情交給別人,要麼我立刻去告訴小丫頭。”

歸塵身邊的氣息驟然凝固,狼雲蒼知道歸塵不喜歡被旁人威脅,但除了墨故柒,沒有人能勸得動他。

狼雲蒼額角都滴下汗珠,卻固執地盯著歸塵的雙眼,一步不肯讓。

良久,歸塵才開口:“好。”

狼雲蒼松了口氣,只要歸塵鬆口事情就好辦了,他在歸塵的桌子上趴下:“今天我就待在你這了,看看會不會有什麼變化。”

“嗯。”歸塵應了一聲,乾脆把木雕放在了床頭,看看效果會不會更明顯,反正現在他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已的心聲,但是如果被控制,他很可能會遺忘這一點,那麼狼雲蒼會知道他混亂的心聲,從而察覺出問題來。

歸塵也忙起來,用靈力給一個個傳訊玉珏傳送訊息,狼雲蒼主要負責管妖修,人修那邊歸塵有什麼人還真不知道。

歸塵讓這個去查什麼什麼,讓那個什麼時候去什麼地方看看什麼情況,誰輪誰的崗,在不知道內情的情況下,狼雲蒼還真聽不懂。

狼雲蒼趴在桌子上發呆,進入了一種奇妙的,想睡睡不著的狀態。而歸塵卻是眼皮越來越沉重,往常他可以數月不休,但是才休息了三天,此刻卻犯起困來。

“狼雲蒼,盯著……”歸塵話還沒說完,便歪倒在床上睡著了。

狼雲蒼直起身,眉頭緊鎖,連忙跑到歸塵身邊,那個木雕看上去還是沒有任何問題,但問題已經出現在歸塵身上了。

這個咒果然是針對他的,難道下咒就是要在夢中才能對其進行影響嗎?夢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完全不能知道啊!

狼雲蒼焦躁地走來走去,幾度想要把歸塵搖醒,但是在咒生效的過程中把人叫醒,不知道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便只能一直忍著。

歸塵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日薄西山,他眉頭微皺,緩緩睜眼,入目就是狼雲蒼瞪大的眼睛,有些不耐煩地伸手把他的腦袋推開,按著眉心坐起身。

歸塵:好吵,感覺有點煩,給他找點事情打發走吧……不對,我記得是我讓他來的,嗯……是邪物,效果這麼強麼,居然已經可以影響我的情緒了。

歸塵:我剛剛應該夢到了什麼,想不起來了,好像不是我現在能對付的東西。

“你沒事吧?都已經睡了大半天了。”狼雲蒼心中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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